■ 文\图  林芳华

　　【编者按】

　　海南地方文史爱好者林芳华（网名“夜泊”），长年在工作之余专注于本土人物文献资料的搜集和整理事宜。近日，他以1928年的《叶文龙事略》、中共广东省委《纪念死难诸先烈》决议（《红旗周刊》）为基础，辅以《时事新报》《民国日报》《申报》（1923—1928）等民国报刊资料，重新梳理了琼崖革命先驱叶文龙这位“学运先锋”“工运砥柱”“农军统帅”“武装领袖”短暂而绚烂的革命生涯。

　　叶文龙，文昌铺前田良尾村人，28岁血洒广东北江，革命身影深植家族记忆。2024年5月5日，其侄子叶朝群与侄孙叶志坚、叶飞从海南驱车奔赴广东清远，走访党史部门、博物馆，在史料中拼接他组织农会、指挥战斗的过往事迹，并到革命烈士纪念碑前久久伫立。

　　1928年党内悼文《叶文龙事略》称其为中共忠勇战士、工农领袖、革命先锋。1925年，叶文龙入团即转党，擢升轨迹清晰：支部书记—部委书记—区委（省委）秘书—中央特派员。

　　1920—1925

　　热血青年沪上淬炼

　　1920年夏，青年叶文龙的名字烙在《琼崖旧制中学历届毕业学生名籍表》泛黄的纸页上。这位琼崖旧制中学第十届毕业生，自此走出海岛，负笈沪上。三年后（1923年3月），为废除二十一条、驱逐日资西沙公司，旅沪琼崖同乡会齐聚“一家春”。主席台上，叶文龙以琼崖留沪学生会长身份，朗声报告，力陈大义，提案五条，字字铿锵。

　　同年夏天，叶文龙在《民国日报》为一位素不相识的琼崖女子淑香呐喊。因不满旧式婚约，淑香诉请解除婚约却遭法官无理限制。叶文龙在文章中痛斥“我国婚制糊涂极了，而琼崖尤甚”，称淑香“是勇于奋斗的新青年”。他担忧“机械式婚姻的流毒愈演愈烈”，呼吁社会舆论援助，字里行间满是对封建礼教的憎恶与对个体解放的渴求。一周后，同乡“临基”回信告知淑香仍在求学，并点明斗争矛头应直指“胡涂法官”。其对底层女性命运的关注与改造社会的热忱跃然纸上。

　　1924年7月，叶文龙当选琼崖留沪学生会干事委员。次年2月，再任该会编辑委员。彼时他正就读于上海国立自治学院，身份已是学生领袖。此时，五卅风暴将临，他的角色悄然转变。

　　1925年5月，一封染血的信件从海岛飞至上海。琼崖农民协会控诉军阀邓本殷三宗罪：滥发纸币榨民、勾结美帝卖岛（三千万银圆“卖送琼州”）、镇压农运如虎狼。信中疾呼：“请叶文龙、王文明、陈垂斌诸君，勿徒打空洞电文，速起切实斗争！”当时尚未毕业的叶文龙，已被苦难故乡寄以厚望。

　　“五卅”惨案的血泊中，叶文龙临危受命。1925年6月8日《民国日报》公示：他作为上海学联闽粤宣传代表，与琼籍学子陈德华共赴厦门、汕头等地。6月30日的《申报》详载其壮举——在洋人控制的“国中之国”鼓浪屿，他力排众议组织17支宣讲队渡海突击。当英国领事以“和平”诱降时，叶文龙在万人集会振臂高呼：“收回鼓浪屿市政司法权！”

　　1925—1927

　　十万农军烽火南粤

　　1925年底，叶文龙的身影已从上海转向珠江之滨。同年12月19日，《民国日报》记载琼崖旅省（广东）团体筹备公民大会，公推叶文龙、吴炳泰（琼山籍，共产党员）、吴坤厚三人负责起草宣言及电文。次年2月1日，该报再载琼崖革命同志大同盟、琼崖改造同志会、铸新琼崖分社等七个团体，合并成立“琼崖革命同志会”之盛况。主席台上，叶文龙向全场报告筹备经过，与陈策、徐成章、杨善集等并肩而立。

　　1926年4月，叶文龙肩任中共清远县委书记。同年9月23日的《民国日报》报道其以省农会特派员身份抵清远整顿农协。他在那里播撒革命火种，成效卓著，领导全县近六成乡村建立农民协会，将十余万分散的佃农凝聚成强大的变革力量；他组建农民自卫军，力邀中共广东区委派遣周奇、赵自选等军事骨干赴清远训练农军，铸就保卫农运的铁拳。

　　1926年末至1927年初，匪首刘东勾结三县民团焚村攻县，农会危在旦夕。叶文龙亲率数百农军，在太平、山塘与敌血战数日夜。据党内悼文记载，其“英勇果决的精神和农民勇敢猛烈的冲锋”，终击溃顽敌，迫豪绅签城下之盟——向农会赔款道歉。

　　广州“四一五”枪响，清远民团悬赏三千银圆抓捕叶文龙。4月18日，农会闪电改组“非常时期特别委员会”，叶文龙任农军总指挥。5月，与粤北各县农军及粤汉铁路工人武装会合，宣告成立“广东北江工农自卫军总指挥部”，下辖3个大队共1200余人。叶文龙担任指挥部成员兼第二大队长。这支铁流突破湖南阻截，经月余跋涉抵武汉，终由叶挺收编为正规革命军，叶文龙赴任湖北农民讲习所教务长。

　　1927—1928

　　碧血丹心北江绝唱

　　革命形势瞬息万变。1927年12月，为响应党在南方发动的武装斗争，叶文龙毅然奉党中央之命，秘密离开武汉，日夜兼程南返，目标直指即将爆发的广州起义。然而，当他历尽艰险抵达香港联络点时，惊闻广州起义已不幸失败，羊城再次陷入敌人的血海之中。革命虽遭重挫，但斗争不能停止。旋即，他被中共广东省委任命为北江特派员，肩负起在粤北地区重建组织、发动群众、坚持武装斗争的重任。

　　彼时，南粤大地正被空前的白色恐怖所笼罩，反动派疯狂搜捕、屠杀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交通要道封锁严密，斗争环境极端险恶。

　　1928年2月，怀揣着恢复北江革命根据地的使命，叶文龙携带重要活动经费，与农运骨干刘清一道，乔装改扮，冒险潜行至清远县横石地区。他们计划沿北江水路，秘密进入北江腹地。然而，他们即将登船启程时，行踪不幸暴露。反动民团如恶狼般蜂拥而至，将他们重重包围。叶文龙与刘清奋力抵抗，终因寡不敌众，不幸被捕，身陷囹圄。

　　面对敌人的严刑拷打、威逼利诱，叶文龙未曾吐露半点党的机密。1928年3月24日，广州的《民国日报》以刽子手胜利的傲慢口吻发布了一则短讯：“农匪首领叶文龙、刘清、罗大雄等十余人，次第捕获，就地枪决……现境内已无农匪踪迹云。”这寥寥数语，掩盖不住反动派屠杀革命志士的残酷真相。而同年一份未署名的党内悼文《叶文龙事略》，则为我们泣血记录了英雄生命最后时刻那感天动地的壮烈场景：“临刑时，他沿途高唱《国际歌》，激昂呼喊‘中国共产党万岁’‘打倒帝国主义’‘工农兵暴动杀尽一切反动派’等口号，慷慨从容，毫无惧色。”

　　叶文龙，这位琼崖的优秀儿子、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英勇就义于清远大地，年仅28岁。

　　悼文总结了叶文龙的四大功勋：学运先锋，任上海学联闽粤代表推动五卅运动；工运砥柱，返粤任全国总工会干事领导省港斗争；农军统帅，1926年任省农会特派员，率清远十万佃农抗绅，血战民团迫豪绅屈服；武装领袖，“四一五”后遭悬赏，引北江农军千余人北上武汉，任湖北农民讲习所（亦称中央农民运动讲习所）教务长，播撒革命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