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吕俐敏

　　老师的生活条件很艰苦，两个年轻的男老师住一间屋子，吃饭由退休了的校长解决。没有网络，似乎有一台电视。可谓家徒四壁，一眼望去就能看到整个房间的状况。两位老师都是由中心校派下来支教的，一般三个月一个周期。学期结束了也该回到中心校换别的老师了。

　　在一年级的教室里，我看到那个男孩子，坐在课桌前，努力写字。流着长长的鼻涕，光着脚丫子，怯怯地看着我。我摸摸他的脚，12月的中部山区还是有点阴冷的，脚丫子冰凉凉的。问冷不冷，孩子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我。抱他起来，擦干净鼻涕，把他手头的语文书从后往前翻，想听听他读课文。孩子就是不说话，静静地坐在我的腿上。就那么一页页地翻书，孩子一直不说话，我有点怀疑，是不是智力有问题，否则一个学期都结束了，怎么会不能读课文？那怕是短小的诗歌也可以读啊，比如弯弯的月儿小小的船……怎么可能不会读？直到我翻到aoe的时候，孩子终于开口了：“这个，我懂！”很响亮地大声读aoe，那一刻，我很欣喜，孩子智力没有问题。只是，一个学期过去了，这个孩子就只学会了第一课？我随手拿起他写的字，指着问是什么字，他就摇头。就是说，这个孩子虽然在写字，但是并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字。

　　翻到叶圣陶先生那首脍炙人口的《小小的船》，我带着他开始读，开始还有点怯怯的，随着我们打着节拍，变换着各种韵律地读，孩子很高兴地跟着我一起玩起来，在将要离开的时候，他就能背下来这首小儿歌了——这个孩子叫羊克文，一年了，他的形象刻在我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我不知道还有多少像羊克文一样的男孩子，听起来是在学校读书，但其实根本什么都没有学会。

　　面对着那位年轻老师，我默然了，我不知道该表扬他的坚守还是批评他的不作为。也不知道像这样的教学点，在全省还有多少？

　　海南省通过教育扶贫移民工程的方式，把贫困山区义务教育阶段的小学高年级（四至六年级）学生和初中学生迁移到教学条件相对优越的县市城区集中就学，与城镇的孩子一起享受更多的优质教育资源，必须得承认，这种扶贫方式是目前比较有效的扶贫方式，从根本上解决了贫困的代际传承，为乡村孩子向上流动提供了可能，也为根本性的脱贫提供了可能。

　　但是，随着4-6年级孩子的移民，就留下了上文所谈到的1-3年级（有时候还有因用而生的学前班，尽管国家不提倡办学前班，但是在部分教学点上还是有学前班的存在）的教学点。作为乡村教育的末梢神经，从地理位置上处于末梢，从关心程度上也处于末梢。大部分教学点硬件条件差，由于人气不旺，颓圮的校舍，荒草凄迷的院落，里面有三三两两的孩子赤足玩耍，乡村教育的式微让人难以振奋精神！师资严重不足，教学点上留守的老师年龄老化，有的职业倦怠感严重，抱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心态从事教育教学。于是，就产生了像羊克文那样的孩子。一个学期快要结束了，只会读aoe，自己写下来的字自己不会读。

　　教育扶贫，教学点是重中之重。一所村小的存在，其实不仅仅是一所学校，而且应该是一个乡村的文化标识，在文化落后的民族地区，村小教师的教育对象不仅仅是儿童，更多还包括家长的教育。村小的学生一般是1-3年级的孩子，这就意味着对于这些没有经历过学前教育的孩子来说，很多第一次都要在村小完成：第一次见识老师和学校、第一次写字、第一次读书、第一次自己整理书包……而这许许多多的第一次又都是多么重要的养成教育，先贤教诲我们：“幼儿养性，童蒙养正，少年养志，成年养德”，前苏联著名教育家乌申斯基：“优良的习惯是一种道德资本，好比一大笔存款，这笔存款不断增值，在其整个一生中你都能享受着它的利息。”每个人都知道养成教育对于人的成长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因此，教学点的教育是奠基的教育，为学生的精神成长打底的教育。这个阶段教育的缺失或者不到位，这些孩子即便在4年级能够到了中心校，那他的学习也会充满挫折，很长一段时间难以体验到学习带来的快乐，有的甚至因为跟不上而辍学。

　　如何才能实现教学点的教育优质化？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都有很多优秀的经验值得借鉴。

　　首先，是硬件环境的改善。舒适的教育教学环境不但能让师生有好的心情，也能让家长对学校产生信心。硬件的改善，除了房屋、运动场所的建设，多媒体设备的完善之外，还要有图书的配置，建议在每一个教学点根据目前阅读研究的分级阅读书目，为1-3年级的孩子购置相应的图书，并印制必须的阅读师生阅读记录，越是这远离文化中心的偏僻的地区，越是需要创造条件，使读书成为学生精神文明的发源地。

　　其次，是教师职业倦怠的克服。目前的乡村教师扶持计划对于乡村教师可谓福音，无论是职称评定、绩效导向等方面都在向乡村教师倾斜。但是，平心而论，由于历史积累的原因，教师本身的专业素养提升的空间还是很大。并且由于编制所限，很多市县连续几年都没有年轻教师进入，教师队伍内部处于静止的“死水”状态。且目前教师的学习停留在“要我学，我不得不学”的状态。建议尽快建立教师退出机制和竞聘上岗的方式，唤醒教师的危机意识，搅动这潭“死水”。

　　同时，教育研训部门要研究并开发针对乡村教育实际情况的课程与教材，提升乡村教师的专业素质，从而保证乡村教育的教学质量。

　　（作者为北京博士挂职白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