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段万义

　　三亚海棠湾的美，早已尘埃落定，安守了一份自然与质朴，释放着原生态的纯净与诗意。

　　识得海棠湾，也识得一位卖鱼阿姨。她，身材瘦小，圆顶竹笠下古铜色的脸，有白色扁珠笠带衬托于腮边，越发明晰勾勒出海风与阳光混合的味道，很耐看，加上她健康的笑。手背略显黑，在深色围裙前并不惹眼，但指肚清楚泛着白，可能因长时间弄鱼而泡水所致，令人有些怜惜。鱼筐上有两份附件，一沓可降解塑料袋，一张支付微信小牌，时而在暖风中跃起，昭示着必要的鲜活营生。

　　海滩边自由渔市很是热闹，鱼虾螺蟹基本齐全，卖者大多为妇女，且流动性强。阿姨练摊由小女儿陪同，阿叔在渔船上忙活。

　　作为此行游者代表，我选购了自以为足够的海鲜品种与份额，包括在阿姨处买的五斤海鱼和所有价格，皆一一记录在手机里，以备报账之需。所幸，在阿姨口中知得附近有名的餐饮加工点，继而伴着晚霞寻去，顺便通知同行人。

　　加工点老板果真很热情，似邻家大哥般墩厚。他显得很忙，快速将我带来的海产品逐一称重，并记在便签上，划价后请我过目，一切程序轻车熟路。我核对大致无误，唯有海鱼足足缺八两。眼前立刻浮现阿姨的笑容，想象应该不会出入如此离谱，不敢相信事实，便请老板复秤。反馈结果同前无异，让人费解。

　　我将事情真相告知伙伴们，大多认为栽了小小跟头，不必过于在乎，出门在外吃点小亏很正常，再者很难找到流动摊贩，抓住把柄要求补偿。他们各抒己见，不免有些道理，只当哑巴尝了黄连。但也有嗔怪者，说就你们的思想和不作为纵容了这种不正之风，你们即是滋生土壤，也相当于同流合污。话像有点深刻，但终因敌不过解决大伙的温饱和美食需求来得迅猛，只好暂且作罢。

　　炉火正旺，菜品飘香，渐次掩盖了刚才的不悦。大快朵颐才是自我标榜为饕餮们认定的硬道理。看同伴们非常享受美餐，我也很高兴，毕竟这个加工点是卖鱼阿姨介绍的。不知怎的突然又想起了卖鱼阿姨的笑，但随一口嫩虾一并吞进了肚里，很快就不见了。当上到那份特别的海鱼时，阿姨的笑又一次咯噔跳了出来。此时，我怎么心里酸了一下，不免有点怪怪的，甚或感觉那笑有点商业化。然而，不愉快的念头应同伴的敬酒声便稍纵即逝了。

　　酒还未过一巡，大伙儿兴致渐起，服务员说老板请我过去一下。我以为是涉及剩余菜品的做法和味道问题，便快步前往。哪知没看到老板之前，卖鱼阿姨便出现了。阿姨没了先前的笑容，脸上写满了急切。她一见到我就说“终于找到你了”，像完成一项使命。而后，阿姨连声道歉，并道明了原委。她说，我是第一个买她鱼的人，为她开了张很开心。第二位顾客是一大妈，买完鱼后觉得重量不够，便拿出自己的小电子秤称过给她看。而后又给邻摊的阿姐称过，结果真如大妈所说。她感觉自己的弹簧秤用久出问题了，不断向大妈致歉。之后她立刻想起我，心里五味杂陈，决定碰碰运气寻找我，将鱼摊撂给了小女儿打理。终于如愿，她长长舒了一口气，似是石头落地安稳。

　　这时，老板说话了：“阿姨为了给你补偿，特意带来了几条金线鱼，很快就做好了。”我连声对阿姨说不用，真不好意思，为了点小事让阿姨专门辛苦跑一趟。“一定要的，本就是我的不对，”阿姨回应道：“我老公出海打渔，经常跟我们讲做人必须善良厚道，妈祖会保佑我们，自己心里也踏实！”阿姨的话中显然又有几分虔诚和自信。此时，阿姨脸旁仿佛有光晕在附着汗水晃动。我连忙握住阿姨的手表示感谢。她脸上健康的笑又灿烂成花了。目送阿姨返回，在晚风问候的朦胧灯光中，她那双褪色发白的红雨靴也一定由来时的急促转为现在的轻松。

　　一份能让阿姨心安的金线鱼，也让同伴们的美味旅程得以进阶。平时很少关注这种鱼，犹如很少关注某些人。原来，有几条闪亮的金线是一种鱼的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