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南日报记者 傅人意
近期,表现西南联大精神与荣光的纪录片《九零后》上映,豆瓣评分8.2分。该片由杨振宁、王希季、许渊冲等16位平均年龄超过96岁的“90后”联大学子联袂“出演”。
随着镜头的慢慢拉进,观众们听到这些“90后”讲述有关当年西南联大的故事,回首在母校难忘的求学时光。这部本应该布满皱纹的纪录片,再现了一张张年轻的脸庞下,张扬的青春岁月。战火纷飞年代西南联大的精神力量,年轻人执着于科学、文学、哲学的青春梦想,一代人的家国情怀和青春之歌,在他们口中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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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兴业,须人杰”
只存在了8年多的西南联大,被称为中国教育史上的“珠穆朗玛峰”,培育了2位诺贝尔奖获得者、8位“两弹一星”功勋奖章获得者、170余位两院院士等一大批享誉世界的栋梁之才。影片回答了观众关心的一个问题:为什么西南联大能创造这样的奇迹?
1937年11月,淞沪会战持续3个月后,战火蔓延至南京。17岁的巫宁坤就读的扬州中学奉命解散,校长上台宣布:教师学生各自回家。
“大家都哭啊!”影片中,巫宁坤用沙哑的声音回忆道:“我们有个女同学,唱着高音上台去,唱当时最流行的歌曲——‘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抗日战争爆发后,故土沦陷,学校被毁,一群十八九岁的学生徒步南迁,横穿湘黔滇,最终来到在昆明组建的临时大学——由清华、北大、南开联合成立的西南联大。
路途遥远,部分教师和学生乘火车至香港,再乘船到越南,辗转到昆明;另外336位师生组成“湘黔滇旅行团”,徒步两个多月到达昆明。
“千秋耻,终当雪,中兴业,须人杰。”西南联大校歌中这四句话,其实已经说明了战争中的联大所要肩负的家国担当:为国家培养人才,为抗战奉献力量。
“那个时候,就是想工业报国。”把第一颗人造卫星送上天的“两弹一星”元勋之一的王希季,进入西南联大后选择了机械学系。他说,“正如校歌唱的那样‘中兴业,须人杰’,我就是想做一个人杰”。平淡的语气中,让人感受到一份可贵的赤子之心。
影片中还记录了一组让人震撼的数字:1950年2月,朱光亚、王希季归国;1950年8月,邓稼先归国;1950年10月,吴大昌归国;1951年,巫宁坤、许渊冲归国;1953年,查良铮夫妇归国;1955年,郑哲敏归国……从1949年8月到1956年10月,新中国成立前后,2290位海外留学生从世界各地回归祖国。
《九零后》导演徐蓓感叹道:“对于个体生命来讲,‘爱国’是他们终其一生的信念,无论命运如何跌宕,始终未改初心,这是尤其动人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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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联大有“最好的国文课”
镜头缓缓推向在昆明的西南联大校舍,平顶房,空间逼仄,泥土糊墙,蚊虫叮咬,一下雨还叮当作响。此情此景,让人想起电影《无问西东》里,因下暴雨影响西南联大学生听课,一位老师在黑板上写下“静坐听雨”四个大字的情景。
西南联大聚集了一批优秀的老师,朱自清、闻一多、沈从文等人轮流上课,每人上两周。翻译家许渊冲说,“这是中国有史以来最好的国文课!”
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活着已是不易,作家汪曾祺曾在《跑警报》一文里这样描述:“跑”和“警报”联在一起,构成一个语词,细想一下,是有些奇特的,因为所跑的并不是警报。这不像“跑马”“跑生意”那样通顺。但是大家就这么叫了,谁都懂,而且觉得很合适。也有叫“逃警报”或“躲警报”的,都不如“跑警报”准确。“躲”,太消极;“逃”又太狼狈。唯有这个“跑”字于紧张中透出从容,最有风度,也最能表达丰富生动的内容。
正是在这种从容、乐观、自由的精神下,师生们在战火纷飞的年月仍不忘对科学与真知的求索。
影片中有一个珍贵的资料片段:1957年,物理学家杨振宁与李政道共同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他们用流利的英文答记者问。他们获得诺贝尔奖后,最先提笔感谢的却是同一个人——恩师吴大猷。
那个年代,吴大猷经常去喂猪、摆摊,只为赚一些钱来为病榻上的妻子熬上一碗牛肉汤。尽管生活如此艰苦,他仍以“得天下英才而教之”为最大乐事。在吴大猷的努力下,中国第一个研究原子、分子光谱的简陋实验室在西南联大诞生。
杨振宁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过:“如果没有吴老师,那么中国的物理学研究将会是一片空白。”
当然,在西南联大,也允许学生对老师“自由”评价。巫宁坤就认为:“我觉得在西南联大的课堂上是学不到什么东西的,我们同学在一起,我们一帮很优秀的同学在一起,才能够相互学到很多东西,我们喜欢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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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同学少年时的纯粹追求
一首《One Day When We Were Young》(《当我们年轻时》)响起,歌曲悠扬慵懒。影片里,《呼啸山庄》译者杨苡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录音机,仿佛在听时光呼啸而去。
在西南联大的日子,这些“90后”恰同学少年,意气风发。
影片中,回忆起青春往事,他们互相调侃。许渊冲说:“杨振宁也笑我了,说我净找女同学了,所以功课也就不那么突出。”他们互相欣赏,影片还原了杨振宁与邓稼先在西南联大时亲如兄弟、经常相约在树下念古诗词的场景。更珍贵的是,观众对于历史课本中的邓稼先,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犹如孩子般天真可爱。他喜欢“缠着”杨振宁讲故事,类似这样的多个细节被影片还原。
邓稼先的同学评价他:“稼先赞赏一个人,或一个行为的用语是pure(纯粹)。谁的思想纯洁,境界高尚,他就说这个人真pure。他的这个标准,既评价别人,也要求自己。以至同学们干脆就叫他pure。这个外号是对他的特点与本质再恰当不过的写照,真好像是一个透明的人。”
也许越是经历时代的磨难,心灵就越是纯粹。纯粹,或许也让西南联大的学子们在战乱中追求真理时,有了一个真正的精神家园。
“做一件事情,能坚持一辈子也是不容易的。”影片中,98岁的许渊冲戴着老花镜,脸几乎贴在电脑上,每天都坚持翻译工作。
片中,100岁的杨苡对着镜头说:“活着就是胜利!make the most of everyday,每天都做到最好!”
影片的最后,让人动容的是,每个“90后”都清晰地记住自己的学号。一个个学号不只是一个符号,而是一段值得铭记的历史,是一个个值得骄傲的青春勋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