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特约撰稿 金松

　　编者的话

　　最近上映的国产动画片《俑之城》中，除了人们所熟知的秦朝兵马俑外，还有来自魏晋唐宋等不同时代的陶俑。陶俑通常以黏土捏塑烧制而成，是古代墓葬雕塑艺术品的一种，在古代雕塑艺术品中占有重要地位，承载着古代社会和文化的丰富信息。

　　秦始皇陵兵马俑：先秦时期的杰作

　　人类社会早期阶段，世界各地都曾有过残酷野蛮的人殉制度。所谓“人殉”，就是贵族或奴隶主死后，往往要用奴隶或奴婢生殉。随着文明的不断提升，人殉逐渐改为用陶俑代替。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死者能在冥世中继续生前的生活。

　　早在春秋时期，陶俑即广泛出现在我国墓葬中。从已经出土的文物可以看出，当时的陶俑还比较朴拙，属于制俑艺术的初期阶段。到了战国末期，制俑水平大幅度提高，艺术上十分准确写实。说起这一时期的代表，莫过于秦始皇陵兵马俑了。

　　事实上，世界上其他文明古国如埃及、巴比伦等也都制作过各种大型陶俑，但论规模、数量和艺术水平，远不能和秦始皇陵兵马俑相提并论。从目前已经发掘的情况看，秦始皇陵兵马俑共三个坑，总占地2万多平方米，出土物品近8000件。其中，光兵士俑就有7000多件，分别为武士俑、车兵俑、骑兵俑、驭手俑、军吏俑、跪射俑、立射俑等。通过这数千件气势恢宏、震撼人心、如真人般大小的兵马俑，人们完全可以感受到当年秦军的规模和强大。

　　从雕塑艺术上看，秦始皇陵兵马俑形象生动、造型逼真，每个面部表情都不相同。其中，有久经沙场、泰然镇定的主将，也有气宇轩昂、饱经风霜的军官，更多的则是生龙活虎、无所畏惧的年青士兵。在这些栩栩如生、呼之欲出的陶俑面前，历史似乎开始复活，秦军似乎正在跃起，大秦帝国的宏伟气象扑面而来。

　　不得不说，在每个细致入微的陶俑作品背后，都充分展现了制俑匠人的精湛技艺和心血。秦始皇陵兵马俑的烧制工艺和艺术之美至今仍让后人折服。

　　汉代俑：充满人情味和生活情趣

　　和秦始皇陵兵马俑不同的是，汉代陶俑的人物形象更为丰富，也更富有生活气息。主要原因是汉代国力更加强大、经济更加繁荣，而当时又特别盛行厚葬风气。所谓“事死如事生”，汉代贵族墓室的形制和结构上大多模仿死者生前居所，随葬品也尽量与其生前所用物品相似，他们似乎要把生前享用的一切都带到坟墓中，而这也在无意中充分展示了当时的社会形态与风貌。在已经发掘的汉墓中，经常能发现各种楼阁、田地、仓井和家畜的陶制模型与各类侍俑、乐舞俑、农夫俑等。换句话说，汉墓中的各种陶俑几乎包含了当时生活的方方面面，可以说“吃喝玩乐，应有尽有”。

　　从人物形象上看，汉代陶俑脱离了之前兵马俑的军事特色，并将侍俑的范围大为拓宽，其人物俑种类繁多，既有各类劳动俑，也有各种舞乐俑、庖厨俑和侍女俑等。透过这些丰富多彩的陶俑，可以看出汉代的诸多历史信息，如劳动俑展现了汉代的农业、农具情况；庖厨俑体现了当时的生活和食物情况；舞乐俑展示了汉朝贵族的宴会和娱乐情况；侍女俑则展现了当时流行的服装、头饰等具体细节。此外，从动物俑中也可以看出汉代的畜牧和宠物等情况。

　　从艺术细节上看，汉代陶俑的制作水平仍旧略显粗糙，但其造型生动，人物形象可爱，充满了世俗的人情味和生活情趣，这无疑是制陶艺术的一个突破。以四川成都天回山东汉崖墓出土的“击鼓说唱俑”为例，这尊陶俑头戴巾帻，上身袒露，下着长裤，两肩高耸，赤足席地而坐。他左手抱鼓，右手高举鼓槌，脸上喜笑颜开，一副憨态可掬的囧态。如此形象，即便是两千年的后人，也不免会被他逗乐。

　　汉代陶俑的朴素、生动和幽默，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些作品是工匠们对生活的再现，他们在雕塑的过程中融入了自己对这些人物、动物的理解和感情。汉代陶俑虽然没有秦俑那样磅礴大气，也没有唐俑那样华丽多姿，但它们以自己独有的特点在我国美术雕塑史上占有一席之地。

　　胡人俑：充满粗犷豪放之风

　　汉代以后，随着北方游牧民族的南下，各种粗犷豪放的胡人俑也开始纷纷出现。1958年，湖南长沙赤岗冲一座唐墓中出土了一组胡人牵骆驼俑。从外观上看，陶俑中的胡人深目高鼻，满脸络腮胡须，只见他头系幞巾，身着紧身窄袖衣，脚穿长筒靴，右肩袒露，腰间挂着腰刀等物什。从形象上看，这个胡人满脸沧桑，一副饱受风沙、十分疲惫的模样；从构图上看，胡人右手挽起，身体前倾，似乎在拽着骆驼前行。有趣的是，随行载货的骆驼却作回首状，一副温顺可爱又有点调皮的模样。据研究，这组胡人俑应该是当时岳州窑的产品。

　　在中国古代陶俑中，胡人俑特点突出，非常容易辨别，因为他们的形象大多高鼻深目、满脸胡须，或宽额大眼、束发缠巾，兼之袒胸露腹、动作豪放，有着明显的异域特征。和胡人相伴的往往有骆驼、马匹或装运的货物等，这也体现了当时丝绸之路对中原的影响。

　　大体而言，南北朝及隋唐时期的“胡人”分为两种：一种是北方匈奴、鲜卑等所谓的“五胡”，当时这些人或南下侵扰、或受招抚内迁，因而在陶俑上往往表现为骑兵俑或劳作俑、侍俑等形象；另一种是所谓的西域胡人，他们往往来自中亚、西亚的波斯、大食等地，甚至还有来自非洲的黑人奴隶。通常说，这些人在陶俑上往往表现为贸易商人或仆役的形象。

　　从胡人俑的创作类型上看，主要分为四种：第一种是牵（骑）马或牵（骑）驼的组合俑，这主要体现了当时的贸易活动；第二种是伎乐俑，由此可以看到来自西域的各种乐器如琵琶、觱篥、箜篌、钹等，表演者或坐或立，或骑在骆驼上，这对于了解古代音乐的发展大有帮助；第三种是侍俑，主要表现为官员和贵族的侍从或仆役；第四种是官员或武将俑，当时很多胡人都在中原担任官员，如独孤氏、安禄山等，其实都是胡人出身。此外，还有单独雕塑的动物俑，主要表现为骏马和骆驼等。

　　应该说，这一时期胡人的涌入对中原文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前者将自己故乡的服饰、饮食、乐舞、风俗、宗教等传播到中原地区，这也在很大程度上丰富了汉文化的内涵。当时，不仅在长安、洛阳这样的大都市，就是江浙、两广等地，也都能看到这种异域文化的传播，这在各地发现的随葬胡人俑中都可以得到证明。从南北朝时期开始，胡人俑的创作随之延续到唐朝并走向高峰。

　　唐三彩：陶俑艺术的黄金时代

　　等到隋唐时期，陶俑艺术被推到了一个新的高峰。其中，色彩斑斓的唐三彩成为中国古代陶俑史的压卷之作。

　　如果说，唐诗是唐代社会的意象写照，那唐三彩就是唐朝生活的缩影，两者在各自的层面上真实地反映了盛唐时期的社会生活。作为中国古代文明的高度繁荣时期，唐朝也是文化艺术的大发展时代。在这一两百年间，东西方文明得到广泛的传播与交融，百工技艺水平也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高度。

　　唐三彩又称“唐俑”，因为“黄、绿、白”三色而得名，是盛行于唐朝时期的一种低温釉陶器。从制作工艺来看，唐三彩融雕塑、绘画和陶艺为一体，它不仅具有立体的形象感，同时也兼具绘画的笔墨情趣以及色彩美感，是古代不可多得的艺术精品。在不同的时期，唐三彩也有着细微的差别，如人物俑在初唐时略显清瘦，有雄健秀俊的美感；到了盛唐时期，形象变得丰腴；中唐、晚唐后，则趋于夸张的肥胖。

　　从品类上看，唐三彩大体可以分为乐舞俑、女俑、胡人俑和镇墓兽四种。其中，女俑形象可能是最具特色的，它们大多体态丰满、脸部圆胖，加上高髻细眉、樱桃小口，让人印象深刻。事实上，后人之所以会认为唐朝女性“以胖为美”，想必也和这些唐朝女俑有着密切的关系吧。

　　所谓盛极则衰，陶俑艺术在唐朝达到顶峰后，随之开始走下坡路。宋朝以后，由于丧葬习俗的改变，纸扎冥器开始流行，随葬俑的数量开始逐渐减少。到了明清时期，陶俑几乎绝迹，罕有发现。

　　作为一种立体直观的雕塑艺术品，陶俑真实再现了秦汉隋唐时期的时代风貌和社会习俗。尤其重要的是，它真实反映了当时人物和器物的模样。和文字相比，陶俑以一种更加直接而形象的方式记录了历史原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