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回了一趟老家,周一大清早,正准备返回八所城区上班。母亲提着准备好的一袋萝卜递给我,让我带回城里。忽然,她好像又想起了什么,急匆匆地返回院子里,弓着柔弱的腰板给我挖了几根木薯。原来,她想起了我的妻子、她的儿媳妇爱吃木薯。母亲的这份疼爱,瞬间触及我柔软的内心。我心头一热,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都不敢正视她日渐苍老的面容。母亲已经为我们种了几十年的菜,从年轻种到年老,现在都已经七十多岁了,还不愿意闲下来颐养天年。
从我记事起,母亲就一直有一块菜园陪伴着她。从农村到城镇,再从城镇回到农村,从未间断过。
小时候,我最爱跟在母亲的身后,一路蹦蹦跳跳,陪着她去种菜。当时年幼无知,只是觉得好玩,并不知道其中的辛苦。有一段时间,母亲在村边的“龙头井”旁边,开垦出一块菜园。每天忙完田地里的庄稼活后,她都要赶到那里整地、施肥、浇水、摘菜……忙得连汗水都顾不上多擦,直到最后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母亲在菜园边的小水沟里种了几行芋头。在泉水的日夜润泽下,田田的芋叶翠绿喜人。每次去那里,我都会摘下一片宽大的叶子,在上面滴上少许清澈的泉水玩耍。那晶莹剔透的水珠舔舐着芋叶,像变魔术似的,忽大忽小,在叶面上不规则地跳跃舞蹈,样子讨人喜爱,我总是不愿放手。芋头收获开挖后,那又是另一番喜悦。煮熟的芋头,香味扑鼻,轻咬一口,香甜粉糯,刺激味蕾,令人回味。它一直保留在我的记忆里。大文豪苏东坡曾撰写诗句赞美芋头:“香似龙涎仍酽白,味如牛乳更全清。”我想,我吃到的芋头绝对不会比他笔下的芋头逊色。
我和弟弟妹妹们相继从学校毕业,走上社会,参加工作后,母亲就不再种庄稼了,但她每天早晚仍在菜地里辛苦劳作。她像对待自己的心肝宝贝一样,耐心细致地给瓜菜松土、施肥、浇水。即使她不在家,也会心心念念着它们。有一次,她因身体不适到海口住院,仍不忘每天叮嘱在家的妹妹给瓜菜浇水。随着儿女们相继成家,生儿育女,家庭人口不断增加,母亲的菜园面积也随之扩大。她不仅在自家院子里种,还讨要邻居家的空地种,劳动量大幅增加。看着她每天忙上忙下,我担心她身体吃不消,常跟她说,现在大家生活水平都提高了,都不缺买菜的钱,劝她不要种那么多菜。每一回,她都笑着说:“没事,闲着会犯病,种菜很好!”母亲劳累了一辈子,干惯了苦力活,她宁可累着,也不肯让自己闲着。就这样,母亲的菜园子成了我们家的菜篮子,蔬菜随用随摘。
在种菜这件事上,母亲最担心的是菜种出来后,没人分享她的劳动成果。两年前,弟弟妹妹分别在村里盖了楼房,都有了各自的家。每批菜种出来后,母亲都会催促他们过来采摘,可当他们忙得无暇顾及时,她就会念叨:“种出来了,都没人来摘,以后不种了。”可说归说,母亲舍弃不下,最后还是亲自把菜摘下来分装好,然后骑上电动车,分别给弟弟妹妹送去。当然,瓜菜还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继续种。
可是,岁月不饶人啊!母亲毕竟已经七十多岁高龄,再好的身体也经不起岁月的消磨。最近我发现,她真的老了。有好几次,她浇完菜后,都忘了关水龙头。每次发现后,我都悄悄地把水龙头关上,不忍心告诉她,担心她心理上受到打击。可为了她的身体健康,我不得不再次劝她,让她不要再种菜了。但是,执拗的母亲根本不听我的,还是坚持每天在菜地里忙碌。她说:“不种菜,闲着做什么呢?你们去市场上买的菜哪有自家种的好?”我实在说服不了母亲,只好把这份关爱埋藏在心底——我知道,几十年来,母亲在菜园里种的不仅仅是瓜菜,更是一位母亲伟大的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