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林青

　　海南岛的西部是一派烟水迷茫之所。远山如梦，近水似邻。数里之遥，一墟之隔，方言俚语迥异，风俗习惯不同。但山与山之间畅通无阻，水与水之间奔腾不息，别样的景象激荡在云水之间。

　　旷远的天空，经常飘荡着乌云，但总是难以掉下雨滴。直到雨季来临，人们才惊觉稻谷还没收割完毕，丰沛的雨水已从山上奔泻而下，沿着宽阔的河道，一直涌向北部湾。呈蛟龙之势的江水，把海南岛西部特有的气韵骤然加强。珠碧江作为岛上的第四大河，它发源于白沙黎族自治县中部的南高岭，是儋州和昌江的界河。它日夜流淌，并最终汇入海阔波翻的北部湾。近百万亩的冲积平原，千百年来总在不断演绎着生命的离合悲欢和风起云涌。其入海口濒临昌江一侧的红树林，由原来的荒秽稀疏逐渐被人工养护栽培所覆盖，成为鹭类鹬类以及微生物游栖的天堂。

　　清风吹拂着红树林，疏影倒映在水面上。这些储存单宁酸的特殊植物，它们的纤维输导神经里流淌着的“血”，不仅净化了空气中的二氧化碳，还升华了砍伐破坏者的精神境界，把植物的灵魂高举起来，从而感动了人类，赢得自己宝贵的生长空间。它们不仅积极向阳而生，而且还葳蕤成林，让已然飘散的乡愁重新弥漫开来。

　　珠碧江入海口喻示着浩浩的珠碧江之水的一去不复返，喻示着山和海的分野顿现在眼前。千山万壑的回响，已化作惊天的波涛，从此融入大海永不枯竭的旅程。少年时奔跑在堤岸上的身影，已悄然逝去，万千气象，已然留给悲怆的落日，以及记忆中金黄的海面。红树林作为入海口的一抹新绿，永远伴随着海水不知疲倦地跌宕起伏。四百亩的红树林组成一个濒海的湿地公园，这个略显抽象的意境，印证着海南岛西部旷古的坚韧不拔。无中生有之境，被时代创造的情怀所刻画；半江渔火，被理想主义者用激情和勇气点亮。沙砾和荒秽只能填埋沟壑，却无法企及创业者胸中所激荡的万丈豪情。秋霜和孤雁属于咏古之章，白鹭和红树林却是湿地梦幻的诗意组合。扦插的枝条扎根在寒湿的海水中，它那无言的身影有如疏钟回响在旷野的风中；嫩黄的叶片映衬着日渐月染的湿地，蹁跹的鹭影书写了岁月静美的样子。人们过去砍伐红树林围堤养殖，如今的湿地草色渐浓，林木扶疏，在薄暮潮湿雾气中的归鸟冉冉投林，梳羽濯喙，栖居在山明水净的天一方。

　　挑着树种走来的农妇，是创造现实神话的人。她们种下幼苗，也洒下汗水。那些被精心呵护的林子从河滩一直伸展向海岸，它们神奇地把水面分割开来，逐渐把车辙和裸露的泥土覆盖，并形成一个个群落，像一朵朵绿色的云定格在湿地。那些远道而来的诗人刚刚尽兴而去，写生的画家又接踵而来，他们拿出时代的气魄，创作出富有想象力的诗篇和画作。湛蓝的海天，以及高出视线的堤岸一直伸向远方。红树林所焕发出的生机正在赋予湿地新的活力。植树的农妇在晨光中给树苗浇水，小狗在来回奔跑，眼前朴素的自然风光，因为人类心灵的觉醒和感悟而变得熠熠生辉。

　　珠碧江沿着远山逶迤而行，直到奔流入海后人们才惊觉它不凡的抱负。一望无际的北部湾与这片窄小的湿地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珠碧江如梦如幻静静地流过。多少风帆闪现，“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红树林守护着日暮，也迎来日出，它用绿色构筑的“城墙”扼守着沉寂得令人窒息的入海口。时间在流淌，红树林则在风暴和山洪辗转到来之前扎下深根。云彩无数次飘过江口，随后缓缓消散。附近的许多村庄的许多人在不断地向城市迁徙，只有红树林依然坚守着湿地。一支小小的护林队时不时前来，他们放下镰刀，提起水桶，像照看亲人一样照看着红树林这些特殊的种群。林子的范围也越来越大，它们悄然漫过长长的堤岸，向海边延伸，向炊烟和村庄告别。

　　在苍穹之下，大江奔流，海天空阔。红树林带着野性的喘息，有时被淹没在水中，有时则激荡在风中。它们应该算是经过特殊进化的物种吧，如此经得起沉浮，真是令人惊叹。还有更不可思议的是，它的纤维还能过滤海水中的盐分，然后转化成淡水，供给自身养分，从而继续葱茏地生活在条件恶劣的环境中。这时蛰伏在湿地的神秘气息也在慢慢扩散，红树林信守着自己的心愿和秘密，人们只知道湿地是它们赖以生存的家，它们是与湿地相依为命的孩子。

　　珠碧江入海口的这片湿地，可以称作南罗湿地或者长山湿地，反正处于两地之间，怎么称呼都对。因为得到政府的重视，这块湿地经过短短几年时间的治理，已经是红树林满目葱茏、鸥鹭翩翩起舞的胜境。红树林在时光的雕琢中缓缓成长，它的种子会随着潮水漂浮，直到退潮时它才算真正着陆，从而亲吻土地，开始安身立命扎根吐芽，与阵阵的清风为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