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志杰
茨菰,淡淡的清香中混合苦涩味,并非所有人都爱吃。茨菰皮实,只要是湿润之地,就蓬蓬勃勃地生长,一般长了茨菰的人家,收获的茨菰是吃不完的。我家已经有好多年不长茨菰了,前几年我舅舅用自行车驮了半蛇皮袋自家长的茨菰送来,我们一家都高兴。
小时候,家里一直长茨菰。大概是清明之后,农人会买来圆圆胖胖的茨菰,掐下尖尖的青白的嘴儿(也有单独卖的),插进缸盆里。缸盆里装着从河里捞的淤泥,油亮、黝黑而肥沃。农家小院中,一只土里土气的缸盆,便是培育茨菰苗的温床。茨菰茎粗叶大,颜色碧绿,箭头似的叶片朴实、讨喜。大概田里嫩蚕豆可以采摘时,茨菰苗就可以移栽了。
茨菰地一般不占自留地的面积,沟渠里,水田里,小河边,沼泽地,边边角角,条条块块,尽可以生长。在农人的眼里,每一寸土地都不能浪费,哪怕是水里的地块也要充分利用。水乡人家,水里长的菱角、莲藕、荸荠、高瓜,还有茨菰等等,让大地充实丰盈,让餐桌丰富多彩。
入冬,天气变冷,元旦前后,茨菰就可以挖了。这个时节,菜田里蔬菜品种不多,长得最多的是青菜、萝卜,茨菰的到来正好丰富菜篮子,弥补短缺。挖茨菰是件苦差事,冬日天冷,穿着单薄的靴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烂泥地里锹挖手拔,见到黑泥中泛黄泛青的茨菰,心中着实欢喜,寒意已去大半。大半篮的茨菰,挽在手臂沉甸甸的,可以吃到春节之后。
茨菰炒大蒜是寻常吃法,加点咸肉片更好。茨菰片吸足蒜香与咸肉香,掩盖了苦涩味,清香味被激发而愈加浓烈。从前,我们这一方人家在春节前会做一大盆茨菰烧肉,一大盆杂烩,当然还有一大盆斩肉。在天寒地冻的日子,这些大菜摆上十天八天也不坏。烧杂烩里要加一些茨菰片,才像一回事儿。茨菰烧肉很香,像萝卜一样,与肉香融合,也会生出一种独特的香味,汤汁泡饭,油汪汪,香喷喷,不吃别的菜,也能干掉一碗大米饭。
茨菰炒肉片也不错。作家沈从文吃了夫人张兆和炒的一盘茨菰肉片,说:“这个好!格比土豆高。”沈先生对什么事物都讲“格”的,吃菜亦讲究“格”的高低,包括对于茨菰、土豆。北方盛产土豆,家乡盛产茨菰,茨菰听了沈先生的夸赞,一定将胸脯挺高。
作家汪曾祺是高邮人,高邮离我的家乡不远,在物产和饮食习惯上都接近。汪曾祺小时候对茨菰实在没有好感,说这东西有一种苦味。汪曾祺后来居住北京,因为久违,对茨菰有了感情,很想喝一碗咸菜茨菰汤,很想家乡的雪。
茨菰滋味长,虽然苦涩,却蕴含浓浓的乡情!父亲腌制的咸菜可以吃了,家乡的茨菰早已上市,我也要做道咸菜茨菰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