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亮 吴佳妮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大唐天宝三载（744）春天，在山阴（今浙江绍兴）镜湖之畔，一位谦谦老者与几名儿童笑谈后，挥笔写下《回乡偶书二首》。这位老者，就是大名鼎鼎的贺知章。1200多年后，2024年初，位于绍兴市越城区劳动路的贺秘监祠经过改造升级，重新对社会开放。该祠供奉的，正是盛唐名士，有“诗狂”之称的贺知章。

　　大器晚成，仕途赢家

　　贺知章（659—744），字季真，一字维摩，晚年自号“四明狂客”，唐代越州山阴人，一说永兴（今浙江萧山）人，著名诗人、书法家。他的先祖姓姜，为齐公族庆父之后，西汉末年徙会稽山阴，东汉时避汉安帝父讳，改姓贺。

　　与同时代的很多文人相比，贺知章绝对可以算是大器晚成的典型。据史书记载，武则天证圣元年（695），贺知章登进士第。中宗神龙年间（705—707），“知章与越州贺朝、万齐融，扬州张若虚、邢巨，湖州包融，俱以吴越之士，文词俊秀，名扬于上京”（《旧唐书·文苑传》），他与张若虚、张旭、包融并称“吴中四士”。但中进士后，贺知章却多年未被授予官职，大约至中宗景龙年间（707—710），才通过“超拔群类科”考试进入仕途。这时贺知章已经接近50岁了，初授官职不详。自玄宗先天二年（713）至开元十一年（723），贺知章历任太常博士、朝议郎、户部员外郎、起居郎、秘书少监、丽正院直学士、太常少卿等职。

　　开元十三年（725），贺知章迁礼部侍郎，兼集贤院学士。是年十一月，他随唐玄宗祭泰山，并应命撰《禅社首山祭地祗乐章》八首中的前七首，不久后迁太子右庶子，充侍读。开元十四年（726），岐王李范（一说申王李成义）薨，诸子弟争夺“挽郎”之位，堵在贺知章家的庭院里喧闹不止。他难以平息事态，被迫用梯子爬墙离开。受此事牵连，贺知章被改授工部侍郎，兼秘书监同正员，此后多年未获升迁，直到开元二十六年（738）才升任太子宾客、银青光禄大夫兼正授秘书监。因此，人们也称他“贺秘监”。

　　天宝二年十二月（744年1月），贺知章病中梦游帝居，数日后方醒来，于是上书请为道士还乡。玄宗念其年老，答应了贺知章的请求。天宝三载（744）正月五日，玄宗命皇太子携文武百官在长乐坡设宴饯别贺知章，李适之、李林甫等人纷纷赋诗，玄宗本人也有诗相赠。贺知章在暮年登上了自己的人生巅峰。

　　贺知章时隔近50年返回故乡山阴后，居千秋观，玄宗将府城东南的镜湖剡川一曲赐予他作为生计来源，并赐周宫湖作为放生池。不久后，贺知章去世，享年86岁，葬于山阴城东南九里山巅，乡人称其墓为“贺墓”。肃宗即位后，追赠知章为礼部尚书。

　　诗仙伯乐，饮中八仙

　　天宝元年（742），“诗仙”李白奉诏来到长安。当时李白刚过40岁，而贺知章已年逾八旬，很有声望。据《本事诗》《唐摭言》等记载，贺知章听说李白来到长安的消息，亲往旅舍探望。他对李白的外貌感到惊奇，继而读其《蜀道难》，大加赞赏，称呼李白为“谪仙人”，并解下佩戴于腰间的金龟换酒与李白同饮，于是李白之名很快传遍长安城。“金龟换酒”成为千古美谈，而贺知章堪称李白遇到的伯乐。贺知章在山阴去世后，由于路途遥远，通信不便，消息未及时传到长安。李白于天宝三载（744）离开长安后，曾专程到山阴拜访贺知章，当他到达山阴时，才得知贺老已经过世，只留下旧日的宅第，池塘里“空有荷花生”（《对酒忆贺监》）。想起当年贺老的知遇之恩，一向豪迈洒脱的李白也不禁凄然。

　　李白在长安期间，贺知章经常与李白、李适之、汝阳王李琎、崔宗之、苏晋、张旭、焦遂等人饮酒聚会，被称为“酒八仙人”。诗圣杜甫曾写过一首《饮中八仙歌》，许多人较为熟悉的是“李白斗酒诗百篇”那四句。其实这首诗开头两句就是写贺知章的：“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说的是贺知章酒喝多了以后，骑在马上晃晃悠悠，就像在河上乘船一样。有一次，贺知章因为醉酒严重，竟然摔落一口井中。幸亏井水不深，他就在井底睡着了。短短两句诗，生动描绘出贺知章酒后狂放洒脱之神态。杜甫对贺知章无疑也是充满崇敬之情的，他在《遣兴五首》其四中称赞贺知章“爽气不可致”。当他听闻贺知章在山阴去世的消息时，不由发出“山阴一茅宇，江海日凄凉”的感慨。

　　诗书双绝，名扬后世

　　贺知章是盛唐著名诗人，其诗以绝句见长，写景清新，风格潇洒豪放，因而享有“诗狂”之美誉。虽然流传下来的贺诗不多（《全唐诗》仅收录其作品19首，另有断句一则），但其中不乏《咏柳》《回乡偶书二首》等家喻户晓的名作。

　　《咏柳》最早见于《才调集》，又题作《杨柳枝》。此诗将柳树比作经过精心梳妆打扮、亭亭玉立的少女，又将春风喻为裁出细叶的剪刀，可谓想象力丰富。全诗画面色彩鲜明，声调悠扬，得柳之神韵，是我国古代咏柳诗歌中的名篇。此诗在唐代传唱极广，据说当时的才女刘采春的女儿周德华春天时喜欢到郊外踏青，见到垂下的杨柳枝会采集编成同心结，随水流放之，每放一枝，则歌此诗。

　　贺知章不仅诗文造诣高，还擅长书法创作。《旧唐书》记载贺知章善写草书、隶书，一些人将其书法作品“共传宝之”。他当时在书法领域与“草圣”张旭齐名。唐代诗人张谓曾用“稽山贺老粗知名，吴郡张颠曾不易”来烘托称赞另一位著名书法家怀素。李白在《送贺宾客归越》一诗中将贺知章喻为王羲之，有言“山阴道士如相见，应写《黄庭》换白鹅”。唐人卢象《送贺监归会稽应制》一诗则说“青门抗行谢客儿，健笔违羁王献之”，喻其为王献之。唐人窦蒙在《<述书赋>注》中说，贺知章喜欢写大字，可以根据纸张数随意挥洒，纸尽字亦尽，不差分毫，其妙处在于“与造化相争，非人工所到”。贺知章传世书法作品有草书《孝经》写本，近现代学者罗振玉曾称其“峻拔婉秀，更在孙虔礼上”。

　　今绍兴市越城区东南宛委山南坡的飞来石上有《龙瑞宫记》摩崖石刻，署名“秘书监贺知章”。此记据说为贺知章归乡后所撰，石刻原为贺知章真迹，后来年久湮灭，仅存“宫内”二字。今天所见石刻应为后人重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