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海南日报记者 梁君穷 刘杰 图/海南日报记者 王程龙
尖峰岭苍山如海，几度沧海变桑田， 昌化江碧水似带，多少兴衰随变迁。从延德到乐安再到乐东，千年间，乐东黎族自治县这片土地的称谓几经变迁，其间，城池也因此建了又废，荒了又兴，历史上的古城，见证着黎族汉族等民族碰撞、交往的过程，写就了民族融合的史诗。
如果一座古城是一首伟大的史诗，那城砖便是残存至今的词句。在乐东博物馆内，还保留有数块古城墙的砖块，上面刻有“乐”“安”等字样，至今依然清晰可见，透过这些砖块，我们得以回望乐安古城的历史，再一次窥见四百年来民族交流融合的史诗。
看乐安古城一角
要想了解一座城市的历史，一定要先去当地的博物馆。去年4月开馆的乐东博物馆，里面藏着关于乐安古城的“故事”。
“这些砖块可不一般，是当时乐安古城墙上的砖块，距今有数百年的历史。”近日，走进乐东博物馆，馆长李星青正为游客进行耐心讲解。
游客们面前，是复原的乐安城墙一角。这一方面积不大的古城墙，静静诉说着一座古城的悠悠过去。借助博物馆这一独特的空间载体，人们得以跨越漫漫历史长河，窥探乐安古城的一角。在这里，斑驳的历史可观可触，真实立体。
李星青介绍，乐安城的城墙为浆筑砖墙，夯土结构，用大块方砖修砌，垛堞整齐。在此，他们复原乐安城墙一角，所用古城砖皆取自乐安城遗址，这些方砖上部分还标有乐安、东、南、西、北、左、中、右等字号，根据考究极有可能为本地砖窑烧制。
若砖块取自乐安古城遗址，那遗址今在何处？在乐东博物馆工作人员朱永丽的引导下，我们来到博物馆三公里外的抱由镇抱北村。
“这里就是乐安城遗址了。”沿着朱永丽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绿树掩映下几间房屋，古城墙早已损毁无存，只剩地面散落的残砖，印证着这里曾经的繁华与喧嚣。
朱永丽介绍，过去有一段时间这里是县农科所职工的住所，人们不知砖块的历史价值，就地取材，用来盖房子、盖猪圈。后来职工搬迁走了，这里便无人居住和打理。
历史可能一时被掩埋，但终将被铭记。“这几年县里十分重视遗址的保护，已经将古城墙砖块进行了统一的收集和保护，并在博物馆展示。”朱永丽告诉记者，她们正在谋划将此处申请为乐东县级文物保护单位。
站在这里，静下心，拾起砖，用手轻轻抚摸粗糙的砖块表面，仿佛穿越回到数百年前的某天，站立在古城墙下，城门大开，黎族汉族的老百姓在这里来往交流、买卖互市，一座小城不胜繁华。
一座山区小城的兴起
乐安古城兴起于何时？又是如何退出历史舞台的？离开了遗址现场，我们埋首进了故纸堆中，从历史的文献中找寻古城的变迁印记。
在史志中寻乐安古城的印记，最早能找到明万历年间的《琼州府志》，但在其中，乐安古城还被称为乐安新城。顾名思义，在当时这还是一座新建不久的城池。
“乐安新城，在州北，去州城一百五十里。”这里的州城是指崖州城，当时的乐安城在崖州境内。明万历四十年（1612年），崖州的官兵和土舍对当地黎族民众进行了侵掠，激起诸峒反抗，进而爆发了声势浩大的起义，一时震惊朝廷。万历四十一年（1613年），朝廷紧急调集各路官军，并西粤狼兵，分七路赴崖州合剿镇压。经历时一年多的围攻，黎族起义终告失败。
事后，出于防备的需要，明廷采纳地方官员傅作霖、杨应春、张宿等人的建议，于万历四十四年（1616年）开始建造乐安城。乐安城选址在抱由峒前瑞芝山，一个名为烂红沟的地方，不久之后，这里建起了一座砖城。
据《琼州府志》记载，乐安城“周围四百丈，连南门、月城在内高丈二尺。建地城脚女墙高五尺，东西南城门三，南顺昌门，东绥定门，西镇安门。”后来琼崖黎参将何斌臣又添设南靖远楼、北真武楼、南门月城小楼一座，城门敌台四座。由此，在海南岛腹地，一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城池赫然出现。
到了清代，朝廷继续在乐安城驻扎官兵，及至清乾隆十七年（1752年），乐安城迎来重修，显然，清廷对乐安城十分重视，认定它对维护一方安定发挥了重要作用。
出生于今天乐东九所镇镜湖村的清代举人吉大文曾作诗《乐安城》：“百峒严关键，安危此一城。水嫌烟瘴恶，山廓虎狼清。变俗诗书气，宣威草木兵。防边资策士，望阙请长缨。”诗中点明了乐安城的重要地位，认为安危系于一城，还能起到“变俗诗书气”的教化作用。
民族交往融合之处
显然，乐安城的建立初衷是封建统治者为抑制黎族反抗而建设的防御性军事设施。然而，这座城池的诞生在客观上推动了民族间的交流融合，并促进了文化传承与发展。
在乐安城兴建之前，今天的乐东县城区域属于黎区，汉族群众想要深入此地交往何其之难，两地群众的交往是少之又少。
乐安城自建立以来，尤其在清代，因有驻军驻扎，使得该城的治安得到了有效维护。尽管乐安城地处山区腹地，四周被众多黎族村落环绕，但由于治安有了保障，汉族群众得以在此与黎族同胞进行商品交换活动。随着商品的流通，汉族和黎族文化也得以相互交流与融合，乐安城逐渐发展成为一个具有一定影响力的地方性市镇。
清道光《琼州府志》对乐安城描述说：“城内民黎错处，互相贸易，易启衅端，文武官控制得宜，方可无事。”说明乐安城已使得汉族与黎族群众能够聚在一起居住，买卖互设，虽然有时候也会有摩擦，但正因为这里设置了官吏，使这些摩擦得到了控制，民族交流融合得以推进。
也正是因为乐安城的设置，也使更多外人得以来到这里，将当地的情况与文化介绍出去。胡适的父亲胡传于1887年在海南游历了一个月，就曾来到乐安城，他后来写的《游历琼州黎峒行程日记》对这里进行了记载。只是胡传来的时候，乐安城已走向了衰败，他写道：“乐安城倾圯大半。城中无黎，只客民六七十家。井水不可饮。”
不知胡传所说的井水不可饮是否是乐安城衰败的一个原因，但后来历经战乱，这里逐渐被废弃，进入民国之后，此市镇恢复得也比较慢，有资料援引当地人的回忆说：“至民国十七年（1928年）止，乐安城已无人居住了。”
数年后的1935年，乐东县设立，治所设在乐安城北数里外的抱由峒。1948年6月，乐东县全境解放，建立县人民政府，县城亦设在抱由镇（今址），乐安城由此掩埋在了历史的尘土之下。
时过境迁，在乐安城遗址的不远处，如今的乐东县城到处呈现着一派安居乐业景象。尘埃终究无法湮没历史的芳华。岁月流沙，乐安古城的样貌正越来越清晰，也将被更多人熟知和喜爱。我们回望过去，也展望未来。属于“乐安”这座城的故事也在续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