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蒙乐生
北宋元符三年(1100年)四月底,苏东坡遇赦北归,他给友人赵梦得留下手札:“轼将渡海,宿澄迈……”时为当年的六月十三日。可是,写完手札后的第七天,苏东坡才渡海北上,他在等什么呢?
原来,他在等过海的渡船,也在等“望历下弦前后”的水文环境,也就是在等“一帆济海,半日可到”的渡海时机。
《新唐书·地理志》载,我国东南沿海有一条通往东南亚、印度洋北部诸国、东北非和波斯湾诸国的海上航路叫“广州通海夷道”。商船从广州起航,向南至珠江口的屯门港,然后折向西南方,过海南岛东北角附近七洲洋,经越南东南部海面,越过马来半岛湄公河口,再通过新加坡海峡到苏门答腊岛,向东南行驶往爪哇,西出马六甲海峡,横越印度洋抵达斯里兰卡和印度半岛南端,再从印度西海洋至波斯湾的奥巴拉港和巴士拉港……
自宋代开始,中国海船异军突起,频繁穿梭在中国到印度的航线上。中国海船宽大、稳定,设备优良,特别是指南针的发明,保证航船安全,得到外国商人的青睐。苏东坡辞世后的20余年,宋徽宗派遣徐兢出使高丽,命令明州的招宝山船场建造“循流安逸通济神舟”和“鼎新利涉怀远康济神舟”,每艘船舱分三层,水手180人。徐兢等人乘“神舟”到达高丽,引起高丽朝野震惊。在船上,徐兢把自己看到的情景记录下:“洋中不可住,惟观星斗前迈。若晦瞑,则用指浮针以揆南北。”也就是说,晚上航船根据星斗辨别方位,天气昏暗就用指南针推测航行方向。
由于当时的人们已经掌握丰富的海洋航运经验,因此,到苏东坡南渡北归时,船家横渡琼州海峡,运用海流水文、海洋知识来指导航行,也就不足为奇。这在海南历代志书中,也有相关的航行认知。
千百年来,海南人对潮汐现象的认知不断加深,积累了丰富的潮汐文化,构成海南海洋文化的重要部分。明代临高举人王佐《鸡肋集·海边纪行》称:“外家家住海南边,垂老频来岂偶然。几个渔舟依海港,两三灶户傍盐田。潮痕每准星长短,水候仍催月次躔。”王佐生长在海南,熟知海洋水文,他不仅善良悲悯,著书立说,还为渡海居民指点迷津。
王佐《鸡肋集》的《海南潮候前论》一文就提到,琼州海峡的潮水半月东流,半月西流,潮汐的大小与涨落是随着月亮的圆缺而变化的。
万历《琼州琼志》记载:“琼州潮候,与江、浙、钦廉之潮不同,其地势异也。郡与徐闻对境,两岸相夹,故潮长则西流,消则东流,日则消长,常也。八月、九月其势独大,每日两有消长者,其变也。故旧潮渐减渐小,谓之老潮,新潮渐退渐大,谓之穉潮。十一月朔,或时不测而长,谓之偷潮。其大小之候,随长短星,不系月之盛衰。”
清初屈大均通过观察潮汐的变化,得出的规律更加直接明了:“琼州潮,每月不潮不汐二三日,冬不潮不汐三四日,八九月潮势独大,夏至大于昼,冬至大于夜,二十五六潮长,至朔而盛,初三大盛,后渐杀;十一二后长,至望而盛,十八大盛,后又渐杀,大抵视月之盈虚为候……”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苏轼要在六月二十日渡海了,因为彼时不但是顺流,而且潮水也大,可以安全、快捷地抵达徐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