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任蓉华

　　“人生海海”的说法源自闽南方言，因一部电影、一首歌曲而广为人知的“酒干倘卖无”也是如此，它们都流传于闽南民间。不过，与后者催泪无数的感人情绪不同，“人生海海”表现得更为包容，它比拟人生就像大海一样风波诡谲，起落浮沉，生命中的千百般滋味尽在其中展现、纠缠。倘若麦家已经给你留下了一个“中国谍战之父”的固定印象，那么读过他的长篇小说《人生海海》，你便会邂逅另一个麦家，一个“心有雷霆，面若静湖”的麦家。这是我读完该书，最直观的感受。

　　《人生海海》围绕着一个身上带着很多谜团的上校展开，以村落为演出舞台，讲述了众多村民与上校的人生纠葛，描绘了上校在时代中穿行缠斗的一生。该书通过多视点、零散化、非线性的叙事，把讲故事的权力交给小说中的多个角色，用个性化的生动语言，塑造了一个有凡人味的、和世俗生活紧密联系的新的传奇人物，还原了英雄作为一个人的常情和常理。

　　麦家把小说的背景放到了自己的故乡浙江富阳，他用粗犷的线条还原了童年所处的环境，勾勒出儿时与父辈相处的点滴。麦家认为，对于一名作家而言，他的写作是怎么也逃离不了童年和故乡的。“这一辈子总要写一部跟故乡有关的书，既是对自己童年的一种纪念，也是和故乡的一次和解。”既然是和解，那么就说明曾经有过冲突，曾经有过难以落笔的痛楚和无奈。

　　相对于麦家早年的谍战小说，《人生海海》的故事走向更明确，但这并不是说情节不够曲折和离奇。书中讲述的是一个身负“数不清秘密”的男人，在乡村、在时代中穿行一生的故事。主人公“上校”是一个传奇人物：他是全村最古怪的人，他当过国民党上校，他还是革命群众要斗争的对象。但大家一边斗争他，一边又巴结讨好他，家里出什么事都去找他拿主意。他向来不出工，不干农活，天天空在家里看报纸，嗑瓜子，可日子过得比谁家都舒坦。还像养孩子一样养着一对猫，宝贝得不得了，简直神经病！

　　在闭塞的乡村，乡野俚语像是一根布满铁齿的鞭子，狠狠抽向“上校”以及他身上的“谜团”。在一次又一次、一日复一日的鞭挞下，“谜团”终被打散，却化为一个个坚硬如钻的碴子，仍倔强地固守生命谜语。

　　在书中，麦家通过对“上校”传奇身世的描摹，对“我”的父亲与“上校”的紧密关系、爷爷对“上校”又爱又恨的态度的描绘，塑造出一个令人叹息的密闭空间，而随着空间的不断膨胀，最为隐蔽的人性如“剥洋葱”般被层层扒开。“上校”的人生充满坎坷，但他却拥有超常的胆识和智慧，一桩一桩地应对下来，一直活到白发苍苍。“上校”的一生，贯穿了大半部中国现代史，麦家从容不迫地勾画出他无常命运的轨迹，这不是一个人的传记，而是更多人的心底呼声。

　　“人生海海，敢死不是勇气，活着才需要勇气。你要替我记住这句话！我要不遇到它，死几回都不够。”麦家借小说人物之口，喊出了一句最直白的人生感悟。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有“上校的秘密”，我们费尽心思去隐藏，甚至不惜为此而作出让步乃至牺牲。“上校”并不遥远，也许他就是我们自己。

　　事实上，潮起潮落，沉浮激荡，都是人生的历练，我们每个人都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