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辛茜

　　炎炎夏日，打开作家傅菲的新作《野禽记》，一股来自大茅山余脉笔架山的清凉之气扑面而来，灰绿色的木姜子、枫香树、木荷、野山茶、苦槠、青冈栎、野山柿，这些我从未见过的植物，像绿色的海洋汹涌而深沉地起伏着。林中的雀鹰、四声杜鹃、白鹤、画眉、白骨顶、水雉……千姿百态的禽鸟正从傅菲的眼中、心中、文字中一跃而出，无比生动，又无比亲切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老实说，每次看到傅菲的文字，我总会惊诧于他对自然的钟情、旺盛的创作激情，以及他叙述的细致、绵密、精确和耐心，更为他经年不息的坚守与观察赞叹。

　　在阅读《野禽记》时，我经常会和这样的文字相遇：“笔架山下的中土岭是我暂居之地的一个山岭。”“我一个人沿着河滩走……”或者“我站在弯口仰望。”每当这时，我都会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因为这是一个自然写作者常有的快乐，其中就有发现，有观察，有感悟，有写作的冲动，并最终回到与自然交流的美好与怅惘。

　　傅菲说：“每一只鸟活着都是奇迹，它们经历九死一生，每一种鸟都有独特的生命价值，精彩无与伦比。” 如此，傅菲深入自然现场十余年深情演绎的四十种鸟，才能在傅菲笔下熠熠生辉，有爱情，有杀戮，有死亡，有腐朽，有生机，也才能让更多的人感受生命的坚韧与丰盛，唤起人们敬畏自然、呵护自然的童心。

　　傅菲的表达是真诚的，这一点，我们可以从他的文字中感受到。他对大自然，对每一只进入他视野的禽鸟，付出了热爱之情，其中饱含着他对鸟类的野性特质、生存欲望、求生本领，以及多次观察后得到的心灵感悟，还有他对每一只鸟的栖息地、习性、特征、种群分布以及不同季节的精确描述。

　　读过傅菲的不少文字，不知何时，傅菲的语言已经带上了明显的音乐节奏感，特别是这本《野禽记》。这一变化也许来自鸟儿高低不同、悠扬激昂的鸣唱给他带来的灵感，也许是他长期训练，一心追求文字功力所致，有时稳定，有时短促，有时却像不知疲倦的四声杜鹃，在长吟中不断抒情、排比，只为直抒胸臆，而无半点矫揉造作拖沓之嫌。或如电影中的蒙太奇和长镜，随着鸟的飞翔、欢愉、满足和失望，自由表现。

　　写作不易，自然写作要求作家不但要葆有一颗永不褪色的好奇之心，解开自然之谜的探索精神，学习博物学和自然伦理学方面的知识，还要拥有一颗对自然心领神会的慧心，扎实的文学表达力。而且，自然写作也并非一般意义上的叙述和美的表现，它时刻提醒我们务必紧紧依恋大地，感受树叶在风中流动，河流在野草中喘息，尽情陶醉于阳光中的田野、鲜花与野生动物的真实生活。更何况，在写这本鸟类志的过程中，作家傅菲已然有意识地融入了鸟类行为学、鸟类社会学和少量科普，以便展现鸟类个体生命的特质，并在探究种群生存与繁衍的艰辛中，寄予令读者反复回味的哲思与诗意。

　　当然，这一切绝非一蹴而就。漫长的积累、研读和学习，满怀期待的田野考察，沉浸式的写作，让傅菲的文字倾注了对鸟的情感，对生命的赞美和悲悯。在这本书的后记中，傅菲再一次强调了这种深入他骨髓的情感，他说：“鸟不会调咖啡。鸟不会厌倦世间。因为短暂的肉身存在，所遇的一切更值得珍惜。鸟的一生，就是生命的启示录。我不写它们就对不起生养它们的土地，也对不起生养我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