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源

　　小吃，链接的不仅是味道，更是风土人情和生活智慧。

　　我老家在琼海龙江，老屋门口，大荔枝树下有一口石臼，颜色灰白，年代不详。石臼由整块花岗岩凿琢而成，壁厚近一寸，上大下小，外形像个大喇叭。以前，石臼是制粿的必备家当，小时候吃椰子粿靠的就是它。在琼海龙江、石壁一带，椰子粿曾历代风行，是乡村真正的传统美食、休闲美食。椰子粿清甜软糯有嚼劲，丝丝香味像古老山歌一样绵长，令人回味无穷。

　　它虽好吃，但过去制作起来费时费力，平时难得一尝。只有在农闲时间，或遇重要年节、华侨回乡、亲戚串门，才做椰子粿。

　　农闲时做椰子粿，非一人一户可完成，众人合力、共劳共享是常见模式。左邻右舍，或全村总动员，大家有米出米、有力出力、有糖出糖、有椰子出椰子，多劳多得、多付出多得，与琼海“公道”相似。一群人分工协作，泡米蒸饭、剥椰子、刨椰丝、拌糖酱、将蒸好的糯米饭倒入石臼……环环相扣。

　　舂粿是整个流程中最具声势的体力劳动。椰子粿的Q弹软糯，源于人们在石臼里舂糯米饭的力度、次数。舂粿的木锤，重的有十多二十斤，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舂粿一般需要两个男人执锤，另需一人在臼旁翻搅，一锤抬起，一锤落下，循环往复。椰子粿越舂越黏，越黏越费力，一个人累了换一个人上，就像接力赛。在舂粿现场，巨大的撞击声，男人嗨嗨的叫唤声，令人印象深刻。

　　彼时，父亲在乡下当干部多年，在处理纠纷方面很有一套。一次，一家几兄弟反目，不断吵架。父亲登门后话不多说，招呼那家几兄弟、妯娌到齐，找来几斤糯米，让他们一起做椰子粿。父亲在村里有威望，他的主意那家人不得不听。那几兄弟年纪有大有小，力气也有大有小，但他们合作舂粿必须节奏一致。否则，要么撞到对方的锤，要么伤到翻搅的人。一个累了另一个上，几斤粿舂完，个个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舂粿、搅粿、分粿、粘椰丝，他们边做边聊，父亲在一旁因势利导。一顿饱餐后，几兄弟心满意足，各自散去，过去的交怨不再提起，一家人和好如初。

　　如今，糍粑机、破壁机等小家电琳琅满目，已经很少有人用石臼做椰子粿。乡下的石臼，或静静伫立在房前屋后，或被人收购，作为农家乐、民宿的饰品。尽管如此，与石臼相关的时光记忆，并未褪色。每次返乡，看到老屋门口那口石臼，我都会想起那些勤劳、团结、互助的邻里乡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