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宏宇
二胡只有两根弦,一把弓,但能演奏出人生的喜怒哀乐。那“咿咿呀呀”的声音,有时像在哭,有时像在叹气,在街头巷尾响着,传到路人的耳朵里,也进到他们的心里。它不像古琴“叮叮咚咚”那样安静,也不像琵琶“铮铮琮琮”那样华丽,只是用有点哑的声音,在普通人的生活里扎下了根。
二胡的声音很有生命力。当弓碰到弦的时候,发出“吱——”的一声,像一位经历过很多的老人正在叹气。手指在弦上移动,声音也跟着变,“呜——嗡——”地响,有时高,有时低,好像在讲一个故事。北京胡同里的盲艺人很会用二胡“说话”,一首《二泉映月》拉完,“咿——呀——呃——”的调子,慢慢讲出阿炳一生的辛苦。路过的人常被这声音感动,停下来听,心情也跟着曲子变化。
这种乐器的声音也很有特点。南方人拉二胡,手指在弦上灵活地动,声音软而转弯,像苏州评弹里柔和的唱腔;北方人拉的时候,弓拉得开,声音亮而有力,带着一股直爽的感觉。我听一位河南老艺人拉《赛马》,他的手指在弦上很快地跳,发出“得儿——得儿——”的声音,很像马蹄踩在土路上的节奏,弓也跟着节奏抖,好像让人看见马跑起来时鬃毛飘起来的样子。
二胡最妙的是它会“哭”。好的演奏者拉悲伤的曲子时,弦好像真的在哭。手指在弦上轻轻抖,声音也跟着抖,“呜嗯——呜嗯——”就像人哭的时候那样。这种哭不是装出来的,是从心里发出来的。这乐器也会“笑”。过节的时候,艺人把琴筒夹在腿上,弓快乐地动,发出“嘀嘀嗒嗒”的声音,像小孩在玩。一首《喜洋洋》拉完,琴声“咯儿——咯儿——”地转,让旁边的人都笑起来。这时的二胡,真像一个喜欢热闹的乡下老人,红着脸逗大家开心。
二胡的好听不只因为松香和蟒皮,更是因为两根弦的振动。弓拉弦的时候,发出的不只是声音,还有很深的文化。这种乐器可以表达很多感情,从悲伤到快乐,表现出中国人坚强的一面。《二泉映月》就是通过二胡特别的表现力,把深厚的情感传递给听的人。二胡音乐既讲个人的命运,也传递民族的记忆。
二胡的独特之处在于它不为权贵歌功颂德,而是为普通百姓发声。当西方的交响乐在很贵的音乐厅里放神圣的音乐时,二胡一直在老百姓中间,用朴素的声音记下平常生活的样子:磨刀人的喊声,卖货郎的鼓声,妈妈哄孩子睡觉的歌……这些普通人的日子,最后都变成二胡弦上轻轻的揉弦和弯弯的滑音。
二胡的拉法很有特点。它不喜欢直接说,而是用滑音这样的方式慢慢讲感情。拉的时候,手指在弦上滑动,让音调细细地变,形成特别的味道。这种风格和中国老文化里含蓄的表达很像。比如《江河水》这首老曲子,里面连续的滑音很好地讲出了想说话又停住的感觉。
夜深了,周围很安静的时候,总会想起记忆里的二胡声。那长长的“咿——呀——”调子,有时清楚,有时模糊,好像在讲一个很远的故事。这声音飘到梦里,就变成了老家房顶上的烟,变成了小时候蹲在墙边听艺人拉琴的暖和下午。二胡的调子,早就融入了我们的精神生活,成为永远忘不掉的乡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