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金杰

　　胡桂芳，明万历年间进士，他虽然出身文官，却以战功名垂青史，是“万历三大征”（明朝万历年间展开的三次大规模军事行动）之播州之役的“底定”功臣，并因功授任贵州巡抚、兼督湖北、湖南、川东等地，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在担任广东等处提刑按察司、分巡海南道的五年间（1593—1597），胡桂芳曾主导编纂苏轼海南诗文集《居儋录》，并为海南文教事业作出重要贡献。这段事迹较少有人提及。

　　分巡海南道

　　胡桂芳生于明嘉靖三十二年（1553），卒于明崇祯六年（1633），字允垂，号瑞芝，江西金溪县合市镇游垫村人，至今游垫村还保留着胡桂芳尚书府，以及为他祖父、父亲修建的总宪第。总宪第的门楣上镌刻着“广东按察使胡桂芳万历三十年岁次壬寅孟春吉日”字样，记录了这座宅第的建造时间，正是胡桂芳担任广东按察使期间，距今已有四百余年。

　　万历元年（1573），胡桂芳在科举大省江西高中第五名举人，次年又以会试第三十四名、殿试第一百七十四名考取三甲进士，随即被授予杭州府推官。他因为持身俭约，遂有“布衣推官”的美誉。此后颇受重用，先后担任工部侍郎、兵部员外，还曾担任广西乡试的主考官。

　　万历二十一年（1593）四月，胡桂芳由山东左参议调任广东副使，备兵琼州，兼摄学政。

　　刚刚上任的胡桂芳就主持了重修琼山文庙事宜。清王贽《康熙琼山县志》记载，教谕梁尚通、程士章、何其明等人提出文庙的殿堂错居，不符合规制，报呈分巡道胡桂芳。胡桂芳便主持改建事宜，“迁圣殿于明伦堂旧基，改建明伦堂于圣殿后，泮池、棂星门一时更新”。此次改建共募金三百余两，使文庙恢复了庄严肃穆的面貌。

　　胡桂芳此前曾在工部任职，具有兴修水利的经验。他在分巡海南期间曾参与琼山陂塘整修。当时，琼山县东南的苍茂圩岸，有一条水涧自此入海，导致堤岸屡修屡损。万历二十四年（1596），胡桂芳与琼州知府李多见、同知经仁本共同协勘，招募劳工，买石修筑，终于巩固了堤岸。直到十年后，琼山发生地震，圩岸才又一次被损毁。

　　万历二十五年（1597），胡桂芳与琼州同知经仁本、通判何自谦、推官吴洪绩等重建鼓楼。鼓楼又称文明楼、谯楼，万历年间损毁。重建后，胡桂芳撰写碑文，可惜目前已不存，仅有《琼山县志》保留了碑文的落款：“琼州府重建鼓楼记。赐同进士出身、中宪大夫、广东按察司副使临汝胡桂芳撰。”

　　倡编《居儋录》

　　胡桂芳分巡海南时，学政是主管地方文化、教育与科举考试的地方官。发现当地人对苏轼格外敬重后，他在《宋苏文忠公居儋录》序言中提到，“予之儋，见儋人崇祀宋苏文忠公，迄今无论贤与不肖，皆知向往。”得知苏轼在海南的事迹，并有感于儋州旧有《遗思录》“编次失伦，渔采太滥，览者病之，繁以遗思，亦无取焉”后，胡桂芳指派儋州太守陈荣选重新选校苏轼海外诗文，“要在记公当时言动，与所为诗文，垂之海外，以风百世”。这部选本就是目前存世最早的万历二十三年（1595）陈荣选编本《居儋录》。

　　陈荣选编《居儋录》的第五卷，收录了后人的“咏坡诗”，这些诗都与海南相关，如苏辙的《续东坡赠姜唐佐诗》，杨万里、虞集等人的咏载酒堂诗，还有当地职官的谒东坡祠诗，其中就有胡桂芳的两首诗。一首是前去儋州拜谒苏公祠时所作：“驱车问俗度山岚，景仰苏公一驻骖。四载孤踪流海外，千年胜迹值琼南。闻钟忽觉惊春梦，载酒何期作美谈。飘泊偶同无限感，才名霄壤复增惭。”这首诗提到东坡居儋经历，以及“春梦”“载酒”等典故。另外一首诗意悠远，是他拜谒之后所作的：“苏公芳誉高今古，祠庙巍峨儋耳东。景物得君成胜地，登临如我愧英风。平田曲渚供遗老，碧草青萝锁故宫。日落杯残人散后，海云漠漠水连空。”

　　陈荣选编成后，复请胡桂芳为之作序。胡桂芳在序中交代了该书的编纂始末及编纂意图，除了表彰“公德在儋”与“儋人慕公”的双向奔赴，也想借此向世人宣告：“毋遂谓海外无奇也”。此后，海南出现了多部东坡海外诗文选本，如曾邦泰、王昌嗣、韩祐重刻《居儋录》与戴熺、樊庶新修《海外集》，这些选本都以胡桂芳倡修、陈荣选编纂的这部《居儋录》为母本。可以说，没有胡桂芳的推动，可能就不会有这部《居儋录》的问世。

　　同结海南缘

　　胡桂芳与著名戏曲家汤显祖交往密切，既是同乡，又是姻亲，都雅好词曲。更特别的是，他们二人都曾来过海南，汤显祖比胡桂芳早到一年。万历二十年（1592）冬，时任广东徐闻典史的汤显祖跨海到琼州游玩，写下了“沓磊风烟腊月秋，参天五指见琼州。旌旗直下三千尺，海气能高百尺楼”（《徐闻泛海归百尺楼示张明威》）等诗句。次年，胡桂芳就任广东布政使。汤显祖的朋友吴拾芝要去海南，汤显祖写下《闻拾芝渡琼寄胡宪伯瑞芝二首》表达问候，其中一首诗说：“自然琼树不妨琼，能使炎风海外清。但得槟榔一千口，与君相对卧红笙。”相约二人将来可以同吃海南槟榔，同赏笙乐。

　　万历二十五年（1597）七月，胡桂芳由广东副使升任湖广右参政兼佥事，结束了分巡海南道的任职。王弘诲《赠宪伯瑞芝胡公考绩序》一文，概括了胡桂芳在海南期间的政绩：“其莅吾琼也，专以慎固封疆、爱惜黎元为务，尤以挽回士风、转移人心为本……迄今三历年，所野无抱​鼓之警，市无犬吠之虞，海波不扬，岛夷詟服，士颂于庠，民歌于里。”

　　胡桂芳在湖广参政任上，参加著名的“万历三大征”之播州之役。在这一场战役中，胡桂芳用降卒当向导，为破关成功作出重要贡献。总督李化龙在《平播全书》中评价胡桂芳：“按察使胡桂芳，腹笥兵甲，气壮山河。运韬钤于幄中，殚厥劻勷之力；执鞭弭于囤后，佐成底定之勋。”战后，胡桂芳被提拔为广东右布政使、广东按察使。

　　万历三十五年（1607）九月，胡桂芳升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贵州巡抚，兼督湖北、湖南、川东等地，成为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汤显祖得知胡桂芳升任贵州巡抚后，写下《送胡瑞芝开府贵州，公美容温度，前以平播功赐一品服，及之》一诗赠予他。诗题中的“公美容温度”，赞美了胡桂芳的仪态和修养。诗句中的“年年绣服春风里，今日麒麟见画图”，表彰了胡桂芳的“平播之功”。胡桂芳为自己的儿子求娶汤显祖的次女，汤显祖愉快应允，写下“屈体势六卿之重，许姻盟二姓之欢”之语，成就了一段佳话。

　　万历四十三年（1615），胡桂芳急流勇退，致仕回家。居家十八年，他口不言功，闭门读书，著有《子史摘萃》《读史愚见》《忠孝集》《居家要语》等。他离世后，朝廷封赠他为工部尚书，谥号忠端，体现了对他功业的认可。

　　（作者系海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海南省典籍整理与研究基地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