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的任何人和物都有自己的味道。在我的味觉辞典里,报纸是甜的,跟糖一样。这种感觉源自儿时的记忆:白糖与报纸。
我小的时候,家里穷,可我又天生爱读书,报纸在很大程度上满足了我的阅读欲望。听我妈说,那时我特别爱哭,怎么都哄不住。一次我哭得死去活来,我妈随手塞过来一张旧报纸,说起来你肯定不信,我的哭声戛然而止。打那以后,我妈就有了对付我哭的法宝,我的哭声也就少了许多。所以,我妈总说我爱读书是天生的,就像我天生爱哭一样。
上了学以后,我对书的渴望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每年新学期那几天,就是我童年生活中最幸福的时光,但是这样的时光持续不了多久。因为过不了几天,我就会把新发下来的课本读完了。
还好,我还有个热爱读书的叔叔。叔叔年轻的时候书念得很好,他是那年我们镇上唯一考上县重点中学的人,但后来奶奶病重,他只好辍学回家务农。我叔叔有一堆旧书,主要是武侠小说。可惜当我发现那些书时,很多都被我爷爷撕掉卷旱烟烧掉了,幸存的几本都是有头无尾,但我依然读得津津有味。
偶尔,家里也会有几张报纸。在我的记忆里,那时白糖红糖不兴用塑料袋包装,商店里卖的白糖全是用旧报纸包裹得方方正正的,扎上红色的绳子,那样子有点像从药铺抓回的中药。每次家里新买了白糖,或是亲戚朋友送了糖,我都会很高兴,当然主要不是因为有糖吃,而是可以读那张包裹白糖的报纸。每次我都会迫不及待地把包装解开,将糖装进糖罐里,然后小心翼翼把报纸展开、抚平、再按版次折叠好,找个清静的地方躲着慢慢读。一张报纸就这样在我的手里复活了。当然,在读报纸的同时,偶尔还能从字里行间抠下几粒白糖,一边读报一边咀嚼糖粒,似乎那些文字全是甜丝丝的,营养一律被我吸收。那样的乐趣,如今回想起来,依然感觉嘴角似乎涌起一股甜味,使人回味无穷。
那时候,在我们乡下,订报的人是极少的。我的一个五爷爷曾经参加过抗美援朝,负伤后回到地方当了国家干部,他家里长年订有报纸。没事的时候我就想着往他家跑。他家也有电视,很多小朋友跑去看电视,我呢却蹲在一边看报纸,一看就是一整天。连五爷都说,你真是个书呆子。每次从五爷家回来,他都会送我一大叠过期的旧报纸,我如获至宝,乐滋滋抱回家,藏在家人找不到的角落里,慢慢品读。
没想到,如今我竟然成了一个报人,依然与报纸结缘。每次在旅途中,当别人玩着手机、ipad,我却会买上一份报纸慢慢品读。我细细回想,正是儿时那些用来包裹白糖的旧报纸,像蜜糖一样滋养了我,使我今天仍想贪婪地回味其中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