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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河流上的漂浮物

  虹影著   江苏文艺出版社2014年1月
  诗书苑

  

  ■ 赵瑜

  

  一个作家食用的东西,大多是自己的童年,光阴也好,滋味也好,都是记忆在时间河流上永不沉溺的漂浮物。

  虹影一直漂浮在时间的河里,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没有走出饥饿。她的写作,几乎是一个又一个有关孤独的清单。这些清单,有时候清晰,放大镜一般地被她涂上了颜色,成为小说《饥饿的女儿》,又或者,被她写成了诗句,如雾中消散的蝴蝶,如隔着墙听到的一段大提琴一般。

  虹影的诗集《我也叫萨朗波》便是她日常生活的几小段飞白。飞白是什么呢,是书画中尾声的部分,是抒情而肆意的一种挥洒。这种状态,近乎痴狂,近乎音乐高潮部分过后的一次回弦。飞白,是天空中鸟儿飞过后的划痕,是春天里草木生长的声音。飞白是空的,却又满溢着想象的灵动。

  萨朗波是谁?她存在于福楼拜的小说叙述中,是个绝色的美人,却死于和心爱的人眼睛的触碰中。

  虹影多情,源自她多情的母亲。在诗集《我也叫萨朗波》里,第一辑,便是她永远也无法放下的身份焦虑。她的生日只有母亲知道,而母亲却羞于与养父共同分享这个私生女的生日。诗集的第一辑名字叫做“非法孩子”。

  这里的“非法”饱含着她对童年生活的不确定。包括她第一次所遇到的爱情,与其说是爱情,不如说是她对父亲的一次找寻。是的,她从未见过自己的生父。

  一切写作都是个人史,在虹影这里是非常恰切的,她的小说写尽了她生活中沉重的一面,哪怕是幸福感,哪怕是爱情,都有着数量众多的砂粒伴随着她,硌痛着她。

  只有诗,才能让人的灵魂飞扬起来,诗属于心灵最深邃的空间,诗是深埋地下的矿物质,是个人史里哀伤而又无法诉说的念想。看虹影的诗,会知道,她在世界上所有的地方行走,吃世间所有的美食,却也走不出母亲的一小段诉说,更抵不过母亲的一碗面汤。

  虹影的诗该如何进入呢?“母亲的钟”是什么样的意味呢,是母亲留下的时间,还是永远也回不去的旧光阴。而“小姐姐”呢,在小说里和自己生出过感情摩擦的“小姐姐”,在诗歌里是虹影怜爱的对象,她这样写:在击向那林之王之前/我发现你也在墓穴里/血浓于水/我要带你快跑/远离那世界/时间,时间就是结果的斧子。

  《我也叫萨朗波》,仿佛是对一段爱情的纪念,痛过的青春伤疤已经愈合,可是,虹影仍然不能忘记那爱情的开头部分,她必须在诗歌死去一回,才能彻底告别这段爱情。进入一首诗的方式,有很多种,每一个阅读者,都会在虹影的诗歌里看到虹影,也看到自己过往的某段爱情。

  诗集《我也叫萨朗波》的编辑体例是别致的,一页一页向后面翻,发现,诗歌的写作时间却是从后至前的。仿佛翻一册时光照相簿,从现实翻到旧年月。

  诗歌让身体飞翔,让身体从庸常生活里解放出来,成为月光。在诗句里,虹影把自己当作漂浮物,一部分让流水带走,流向未知的水域,一部分就写在诗里,泡沫,鱼,以及欲望过后的小忧伤,都是她写诗的因由。

  虹影的诗里,母亲是和所有悲伤的词语相接近的一个词语。而青春呢,是欲望的沼泽地,是孤独感丛生的原始森林。命运是一个通往黑夜的小径,早晨呢,不过是装在食盘里的一个梦。鱼跑掉了,时光也一直在窗外不停地奔跑,只留下树叶般的阴影。

  虹影的诗句常常打开我们有关悲伤的想象,像大提琴奏出的乐曲,慢板里含着猜测不出的谜语。

  是啊,只有天真的人才会在别人的眼睛里遇到爱情,才会一直将自己分成三部分,一部分回到日常,一部分给了小说,最后一部分呢,用于在夜晚的时候喂养诗歌。

  读虹影的诗,和听音乐一样,有温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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