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令人怀想的纸质图书,到今天各种各样的电子图书产品,人对阅读的需要其实从未改变。
2015年的4月23日,是第二十个世界读书日。世界读书日,全称是“世界图书与版权日”,一个关于图书的世界日。
国际出版商协会在第二十五届全球大会上提出“世界图书日”的设想,西班牙政府将方案提交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后来,俄罗斯认为,“世界图书日”还应当增加版权的概念。说这话,就是1995年的时候。西班牙提出的世界图书日的设想,源自本国加泰罗尼亚地区的“圣乔治节”。该地区有这样一个传说:美丽的公主被恶龙困于深山,勇士乔治只身战胜恶龙,解救了公主。公主回赠给乔治的礼物,一非金银,二非珠宝,更不是公主的以身相许,而是一本书,作为胆识和力量的象征。此后,4月23日成为当地的“圣乔治节”,人们赠送玫瑰和图书给亲友。以书作为胆识和力量的化身,颇有中国古谚“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的思路,虽然一个强调的是理想,一个言说的是现实,其核心都是一样的:改变的源头来自书籍。
巧合的是,这一天是也是西班牙作家塞瓦提斯的忌日,还是英国莎士比亚的生日和忌日,好多著名作家也出生在这一天,不赘述。似乎,这么一个日子,就应该和读书发生关系一样。
读书,好像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芍药开牡丹放花红一片,艳阳天春光好百鸟声喧”,这个时间,对于大多数地方来说,都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在绿萌萌的草地上横竖打个滚,任由透亮的阳光随性洒得到处都是,携一本书,读几行诗,确实惬意满怀,隽美无限,这样的日子想想都觉得催人口水,实在是一件大幅提升逼格的好情调。
纸世界变了
说笑归说笑,其实我一直觉得,大凡被堂而皇之提出来纪念的日子都充满了悲伤。当更多的媒体只喜欢在某年中特定的某一天才不吝惜把版面贡献给某样事物的时候,我们能说这样事物正在方兴未艾,正在风风火火,正在如日中天?咋就没看见过世界房地产日、世界老板日、世界战争日呢?世界地球日、世界环境日、世界水日……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正式提出的“世界日”,多是为了提起人们的关注,以期现状能得到不同程度的改变。如此说来,各种各样的世界日,真像某种仪式和挽歌。
不知道世界图书日设立之初,阅读的状况是什么样的,但是二十年后的今天,人们普遍觉得,图书的现状比之过去,发生了太多甚至令人惊骇的变化。如果一直关注,会发现前些年中国实体书店曾在短时间内大面积死亡。2011年,美国最大的连锁书店宣布破产。看来,有些事不是中国自己的问题。移动终端、网络阅读对传统纸质图书的侵占,真的令人触目惊心。手机新闻端和新闻推送,在冲击和抢夺传统纸质新闻的市场。一种由媒介的改变带来的精神生活方式的改变,正在无孔不入地裹挟着我们。
似乎一切的一切都在暗示:由纸记载的文明世界正在远行,由电和网络传输的新世界即将全面来临。
人们悲哀的是介质,还是人类的行为方式?
好像哀悼书之难久甚于阅读,或者压根就没把读书看报以外的阅读算作阅读。但是,移动终端的信息获取真的不算阅读?看电子书和网络连载真的不算读书?
书籍媒介的前世今生
古往今来,书的形式并非一成不变的。在传统的汉语里面,“书”原本是个动词,书者,写也,后来才慢慢兴起名词义,表示书写出来的成果,就成了书本。
夏人典籍不传,可能都烂没了,我们看不到。商人重巫,甲骨卦辞里面多是祈祝应验的事情。这些神神鬼鬼的甲骨就是中国最早的书。周人敬鬼神而远之,尊崇礼制,周代文明就是被铸造在礼器上的青铜文明。青铜就是周人的书。从甲骨到青铜,书的演变节点,在于流传之久。如何把有限的信息,尽可能长时间的存留下去,才是要紧的。
不同于甲骨和青铜的久长永固,民间的文化需求对信息传播提出了迅速和便捷的要求。竹、木、绢、帛一类的材质一直就在平行的路径上绵延。甲骨文中便有“典”“册”等字。文化的发展,还有一个特殊的法则,就是文化创造的下扩。甲骨卜辞,是巫祝习得记录的。周时学在官,到了东周时期,民间办学才在孔子的倡导下发展,蔚然成风,逐渐形成百家争鸣。更多具有新兴经济阶层色彩的士人,成为那个时代文化传播和创造的主力。及至纸的出现和造纸术的改良,以及后世对造纸技术的不断完善,使信息的传播和复制的成本越来越低。有一个现象,信息载体的成本越低廉,信息传播的范围越广泛,反过来,信息传播越广泛,写作的门槛越低,对更加便捷的信息复制方式的呼唤就越高。
图书历史上的诸多技术革命,归根结底,是为了适应最基本的文化群体对信息传播的需要。所以,宋人发明了活字印刷术,明人把古代图书的商业化推向高潮,这都是市民社会、市民文化高度发达的时期。
回到今天,各种各样的电子图书产品,无论是Kindle,是iPad,还是各种“.txt”“.pdf”,各种APP,都迎合了信息消费时代最基本的文化群体的精神需求,这个最基本的信息群体,我们称之为大众。
不变的阅读需求
图书的形式在变,但是大众的阅读需求,古往今来基本没什么变化。难道古人的笔记就不具有当时的自媒体的性质?难道《世说新语》就不是今天的微博文体?难道《西游记》《封神演义》就不是几百年前的玄幻小说?难道《红楼梦》《金瓶梅》就不是那个时期的青春言情作品?难道《水浒传》就不是今天的武侠小说、黑道小说?难道《三国演义》就不是当时的历史读物、官场小说?更不要说那些公案小说比之于今日的推理悬疑门类了。
人们经验世界的记录和分享,人们对精神世界的充实和满足,没有变,因为人区别于其他生命的特性没有变,人的七情六欲没有变,人性没有变。简单说,人对阅读的需要没有变。
那变的是什么?是信息记录、复制和传播的一种方式,是某一种古老商品的市场属性,是一个产业和一群手艺人的命运和挽留。
与其怀想图书,不如礼赞阅读。
应该说,没有一个时代,阅读像今天一样便捷和普及。在抱怨手机阅读浅化了思考,碎片了表达的时候,是否可以理解为更多的精神产品因此得以走向更宽广的人群?那些地铁上的低头族,难道不就是实实在在的阅读群体,他们巨大的阅读需求难道不应该得到满足?难道不顾真实的文化群体的精神需求而遑论阅读,就不是精神创造的麻木和滞后吗?诚然,微博、朋友圈里面的段子、心灵鸡汤的的确确有矮化精神的嫌疑,但是这些内容就不是在普及某些实用主义的普世性的哲学和价值取向?难道这些通俗的普世哲学价值,对提高群体的思想素养就真的没有推广的功劳?难道这些方向就不具备未来的走向?
阅读是一种美好的行为。它有时是为了喜悦,古人说“雪夜闭门读禁书”,虽然情景有些极端,但是这喜悦不正是阅读所带来的喜悦最鲜活的证明吗?它有时出于求知,唐僧取经的故事,某个角度看来,难道不是对阅读诱惑的不可抵抗吗?它有时来自休闲,“案有黄庭尊有酒”,阅读带来的从容,难道没有与酒后的翩然通感?它有时又关乎教化,否则那些古今圣贤的著述为何能够历久弥新?在如今的时代,难道崭新的阅读方式,就不能起到相同的作用吗?相反,而今的阅读方式更具有互动性,更易于激发人们的参与感,更能鼓舞人们主动为其他人创造新的阅读文本的冲动。
在新技术面前的螳臂当车,只能被历史的车轮碾压。
但是图书不会消失,对图书的阅读会在一个相对固定的范围内与数据世界的发达并行不悖,毕竟它的身上负载了人类太长时间的绵延的情感、陪伴的温度、知识的高度、真理的庄严。
与其说这是一个关于读书的世界性的纪念日,不如赋予它关于阅读的内涵。愿每一个人每天都在最适宜自己的阅读中度过。
尤其是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