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糟糕,
小说中都带着酒气
《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以下简称《谈爱》)不仅是卡佛也是全世界非常重要的作品,单从题目上就让人觉得有意思。当读上这里的几篇小说时,我们定要为其中简短的话语、精简的景色描写所震撼,仿佛每一个标点都代表了一种气氛。读者对它绝没有自主权,也不能任意掌握自己的阅读速度,因为只要你在看它,无论是你怎样,它都是慢悠悠、沉闷闷地走,直到让你陷入它的黑色之中。当然,关于这部经典之作的“极简主义”由于新的资料的出版也受到了极大的争议,这里暂且不论,而后加以表述。
这部小说集在出版之后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其讲述故事的方式开辟了一条耳目一新的路径,更多的批评者更喜欢将注意力倾向于其艺术价值。但对于雷蒙德·卡佛来说,这并不是什么艺术品,这只是他真实的生活而已。
雷蒙德·卡佛几乎一生颠沛流离,过着潦倒的生活,曾一度失业靠国家的救济金生活。他曾换过无数的工作,高中没毕业,就得为家庭谋求生计。“在锯木厂,加油站,仓库里干过,也当过看门人,送货员——你随便说吧,我什么都干过。有一年夏天,在加州,我为了养家,白天给人家采郁金香,晚上饭店打烊之后,我给一家‘免下车餐厅’做清洁,还要清扫停车场。”小说集中的很多作品也有这样的体现,《凉亭》中一对帮着照料宾馆的男女,《第三件毁了我父亲的事》中在锯木厂工作的“父亲”和哑巴,《所有东西都粘在了他身上》中靠帮忙打扫牙医诊所来挣取生活的一家子,他们的生活没有什么大起色,或许也不会有什么大起色。当卡佛作为小说家被世人所推崇的时候,并为他的作品赞不绝口的时候,我们并不知道他为了生活贫困到不能写小说。或许这并不是什么小说,而是他的生活,只是他在理解自己的生活时,那种角度和方式让我们觉得惊讶。
面对一塌糟糕的生活,卡佛不得不酗酒,就连他的小说中都带着酒气。故事中也不乏那些喝酒的男人,但这些男人并没有喋喋不休地抱怨生活,谁也没有抱怨,就连醉酒之后,他们也从没发过脾气,更不像其他作品中底层生活的男人一样,殴打老婆孩子,摔碎桌上的酒瓶酒杯。对于小说来说,仿佛作者在用极强的力量压制着,以致于故事中的生活都能安静地进行下去。这种压制对卡佛来说不仅是小说写作上的能力,也是对自我的一种压抑。后来有一段时间他被送往了医院,接受心理治疗,即使这样,他仍然默许生活的平静。
爱得执着,
在饥饿中保持高贵品格
如果非要说出一些困境的话,它不是来自物质生活,而是来自于爱。正像题目一样,小说只是在谈论关于爱情的那些事。大多数故事简单的只有对话的男和女,他们为他们的爱情而苦恼,他们一直聊天、谈话,试图用这种方式来解脱困境,然而,他们总不能轻易顺服自己。杜安和霍莉关闭了宾馆大门,跑到二楼空房间去喝酒。霍莉非常难过,因为杜安违背了他们之间的诺言,和别人上床了。但是,杜安仍然爱的只是霍莉,霍莉也爱杜安,这让霍莉不知所措,只能无休止地为难自己,不停地喝酒,他们刚刚不用在为生计所困扰了,现在又为爱而苦恼。对于一个作家来说,这是非常了不起的事,他本身的生活已经到了无以为继的地步,但在自己的作品里却从不诉苦,而去在意他们的爱情。故事中的人都是认真的,为了爱情天天来纠缠自己的前妻,还因前妻与其他男人通电话而心生妒忌;分开的时候为了争夺孩子而僵持下来;甚至有的人为了爱情而选择了自杀。这些人在平常世界看来是疯狂的、变态的,但卡佛却看到了爱,他们身上充满了爱,极致的爱。对爱的执着使得卡佛像贫民窟的诗人,在底层的泥土与饥饿中永远保持着高贵的品格。
这种品格,也同样赋予他更伟大的东西,冷峻而又渴求的精神世界。那些保守派认为作品总要表达出一些鲜明的意义,这些意义也最好是积极向上的,他们认为这才可称得上文学作品,并且生活也应该如此,应该让我们看到更多光明的一面。因此,尽管卡佛说自己是直接描写生活的,他们仍然不以为然,不光说作品流水账式的没有任何价值判断,还总是把生活的气氛描写的那么阴暗、压抑。也正是这种对比,与保守派的观点的不契合,突显了其文学艺术的尖锐和冷峻。如此说来,这样的卡佛并不十分真实,如果我们想看他如何看待生活,或者如何写作还是要去看看他的作品,而不是听他敌人如何诋毁他,也不该听他的拥护者如何赞美他。
其实,如果说锋利的话,我觉得并不一定是那些冷峻,因为冷峻是整个作品和生活的基调,相比来说,作品中透露的些许温暖更能够给人以感动。在一首诗中,他曾经这样说,“水果躺在碗中,你的头靠着我的肩膀,/这是一天中最美好的瞬间。”真正的卡佛也希望爱,渴望温暖,不然他的孩子和他的妻子何以那么爱他,这让笼罩在黑暗中的生活刺出了一丝光芒。在《所有东西都粘在了他身上》中,女孩的父亲回忆起在诊所下公寓的生活时,场景是那么美,本来是要给女儿讲述她的婴儿时期,结果讲起了自己和妻子的事情,并且陶醉其中。最后应女儿的要求,说带她出去转转,但“他仍然待在窗前,回忆着那段生活。他们曾经笑过。他们曾经相互依偎,笑到眼泪都流了出来,而其他的一切——寒冷的天气以及他将要去的地方——都不在他的思绪里,起码目前是这样。”在《取景框》中没有双手的拍照人竟然跟那位孤独的女人跑到房顶上去拍照,从压抑的情绪中走出来,心情也变得舒畅起来。最后,卡佛成功地戒掉了酒。在这本小说中,不知道说了多少醉话,一对朋友还因为酒后吵了一架,分崩离析了,后来其中一位还是把它戒了。这也成为了卡佛最值得骄傲的事情。但不幸的是,他五十岁的时候还是死在了肺癌上。
他的一生绝大多数都处在穷困潦倒的状态,并且作品一直关注蓝领生活。有人把《大教堂》视为他的成熟之作,也代表了他的成功转型,把《谈爱》当成前期的代表作。但当《新手》出版后,《谈爱》跟卡佛的关系陷入了危机。《新手》是《谈爱》的原版本,是卡佛的寄给编辑的初稿,但编辑不仅删去了原作一半以上的内容,还更换了作品的题目。这一消息让那些倾心于《谈爱》,将《谈爱》与卡佛视为一体的读者无法接受,他们的爱似乎面临着怀疑和嘲笑。与此同时,一些文学媒体提出更吸引人的思考:“原汁原味的卡佛与精心调制过的卡佛,孰优孰劣?”笔者也只能说,这样的用词和提法又为“标题党”的光荣榜上添加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