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中戏

　　《锡尔斯玛利亚》讲述演员玛丽亚因二十年前饰演西格德一角走红，西格德年轻、野性、我行我素，吸引了上司海琳娜。海琳娜原本冷静、干练，事业有成，却因遇到了西格德陷入无法自拔的一段感情，最终自杀身亡。二十年后，玛丽亚受邀重新参演成名作，角色却从西格德变成了海琳娜，在矛盾中玛丽亚签下合约，与助理瓦伦丁住进突然自杀的原作导演家中，看剧本，对台词，了解与她对戏的年轻演员。最终，瓦伦丁离开，戏成功上演。

　　比诺什饰演玛丽亚，因《暮光之城》走红的克里斯汀·斯图尔特扮演她的助理瓦伦丁。西格德与海琳娜的情感成为影片的一条线索，这是一条“虚线”。观众通过比诺什与斯图尔特所对台词与模拟的场景，来了解二十年前那部名为《玛洛亚之蛇》的舞台剧的剧情，以及西格德与海琳娜的情感纠缠。

　　另一条线索，则是玛丽亚与瓦伦丁之间的关系。成名之后二十年，玛丽亚年华老去，与丈夫正在办理离婚手续。她的工作、生活、情绪，都依赖年轻的助理。这种关系，与《玛洛亚之蛇》中西格德与海琳娜的关系越来越相像。

　　两条线索不断交织，互为补充与诠释，随着情节的展开，玛丽亚与瓦伦丁也陷入宿命般的情感纠缠中。这是影片中非常讨巧也略显刻意的安排。比诺什与斯图尔特都贡献了富有张力的表演。比诺什的神经质、夸张、爆发力与斯图尔特的内敛、冷静形成对比，也暗示了年轻一方对年长一方情感的控制。最终，瓦伦丁离开，也许，是她意识到了纠缠的危险，更加决绝地作出选择。玛丽亚也未像片中的海琳娜般失控，而是冷静下来，找到了新的助理，并成功地演出了作品。

　　爱得更多的一个

　　玛丽亚与曾经追求过她的一个男演员有过一次交谈，分析海琳娜这个角色的特点，他说：“一位成熟女人，爱上将她玩弄于掌心的女孩，这个女孩从她那儿得到很多好处，她给那个女孩一切她可以给的，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海琳娜的爱让她变得愚蠢，她变得盲目，即便任何置身于外的人都能看出其中的蹊跷，但这也是她想要的，她迷恋，最终造成自身的毁灭。”在任何一段感情中，深度与浓度从来不会均分。著名诗人奥登写道：“我们如何指望群星为我们燃烧/带着那我们不能回报的激情？/如果爱不能对等，/让我成为爱得更多的一个。”

　　爱得更多，意味着更多的付出、更多的承担，也就面临更多的无奈与痛苦。当这种压力无法释放，便会断裂。海琳娜给了西格德“一切她可以给的”，这种行为是将自己逼到绝路的方式。青春如刀，闪亮但是残酷。这一点，在西格德身上有，在好莱坞新人艾利斯身上也有，相比而言，瓦伦丁的离开，虽然决绝，却依然是可以接受的。

　　年长的人，较难陷入一段感情，因为年龄与阅历教会他们更多的理智与冷静，但一旦进入，却带着更强的烈度。这样，往往会让自己对一份情感寄托过多、期待过多，但年轻人爱得无所顾忌，如飘风急雨，强烈但不持久。在这样的对决中，年长的常常成为落败的一方。如果能及时抽身，如玛丽亚，也许就开启了一段新路，如果无法全身而退，那就是海琳娜或者片中作家的妻子，只有死路。

　　那个男演员说：“她只是无法接受她自身的弱势。”这很准确。如果曾经强势过，如玛丽亚与海琳娜，事业有成，高贵优雅，接受的都是仰望。如果有一天，别人的目光只是平视，还不是俯视，她们就受不了。习惯了“施”，不懂“受”的尴尬。好在玛丽亚仍有智慧，终将自己的生活扳回正轨。所以，正如《锡尔斯玛利亚》官方剧情介绍中写的那样，影片表现了：为了与时间，年龄，衰老和解，最终明白在人生每一个阶段你必须学会自由，独立，并且有勇气接受你自己，而这一过程充满了痛苦。

　　时间切削着我，如切削一枚硬币

　　作为文艺片女神，1964年出生的朱丽叶·比诺什已年过五旬，在片中，依旧优雅迷人的气质之外，还是可以看到时间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曼德尔施塔姆的诗句说：“时间切削着我，如切削一枚硬币。”无情、冷硬、客观是时间的特点。但好像时间对一个美女总是比对一个普通人更加残忍，它会让一个人的眼神变得凄惶。比诺什是少数眼神依然清明坚定的人，尤其在影片的结尾部分，随着对海琳娜心理越来越准确的把握，短发的比诺什精明干练，少了前半部分的迷茫。接受弱势，也是智慧的一种象征。

　　时间如镜，二十年前的玛丽亚就是现时的艾利斯。作为好莱坞的新晋偶像，艾利斯行为乖张，任性而为，为爱而爱，毫不顾及他人感受，导致别人自杀也并不自责，但同时又才华出众，聪明自信。玛丽亚在她身上看到二十年前的自己，似曾想识的快意岁月，如刀般锋利的青春，光芒闪烁，同时伤人伤己。

　　“锡尔斯玛利亚”是指瑞士的一个“世外桃源”，自杀导演的家就在这里。导演的遗孀介绍说，由于这个山谷特殊的地貌能够让云在山谷中聚集，并随风流动，形成蛇的形状，十分罕见。影片中自杀的导演、瓦伦丁和玛丽亚先后见到了这种绝美景致，这种景致，都给予了他们某种启迪。也许这也是阿萨亚斯的安排，它被赋予了时间的象征意义：美、奇妙、自然，可遇不可求。

　　片尾，二十五岁的年轻导演请求玛丽亚出演他执导影片中的变种人形象，玛丽亚向他推荐了艾利斯，因为艾利斯更摩登，更适合角色，但年轻的导演说：“我的角色不摩登，不是那种感觉，她超越时间之外……”玛丽亚听后若有所思。时间之河永逝，却也总有逆流与回归。每个人都有对时代的解读。这个年轻导演说：“我不喜欢这个时代……如果我的时代是艾利斯和网络绯闻的话，我有权觉得生气，对吗？”他与艾利斯，同样的年龄，却与艾利斯截然不同。或许，时间之镜映照过去，也昭示未来。人与事，林林总总，在镜中出现又消隐。出现与消隐均不代表希望与绝望，时间只是流着，一切繁复而平静地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