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6日,里约奥运会盛大开幕,“简约而不简单”的开幕式让不少中国观众,领略到巴西文化的独特魅力。尤其是巴西诗人卡洛斯·德鲁蒙德的作品《花与恶心》,在开幕式上经由两位重量级演员的联袂朗读,让这首诗及其背后的中文译者胡续冬,悄然走红网络。
巧合的是,在奥运会开幕前一周,诗人胡续冬刚在海南省文昌市参加首届“鲁能·山海天诗歌节”,并在研讨会上即兴朗读卡洛斯·德鲁蒙德的另一首诗《但我们终将活下去》,“在海中,一座城市已被写就。”
他感慨道,海南是中国最有资格激发海洋想象力的地方。作为北京大学巴西文化中心副主任,曾经旅居巴西的胡续冬,会如何理解这份尊重,以及巴西文化对海南文化发展意义之所在呢?
诗人卡洛斯·德鲁蒙德,是巴西标志性文化符号之一
在巴西影星费尔南达·蒙特内格罗和英国影星朱迪·丹奇,朗诵《花与恶心》之前,这首诗、及它的作者巴西诗人卡洛斯·德鲁蒙德·德·安德拉德,对绝大多数中国读者来说,“都属于一个未知的平行宇宙,只有人数规模极少的葡语学习圈和一部分热爱积累冷知识的人,才知道他不但曾和我们同处于一个宇宙,而且还是巴西20世纪被国民接受程度最高的诗人和巴西的标志性文化符号之一。”
1902年10月31日,卡洛斯·德鲁蒙德出生于巴西小镇伊塔比拉,这个镇属于米纳斯吉拉斯州,这个州在历史上,曾因金矿开采而富甲一方。卡洛斯·德鲁蒙德的家族有苏格兰血统,可他出生时,祖上经营的庄园已呈颓势,好在家庭文化气氛还是相当浓郁。“他童年时看完《鲁滨逊漂流记》就表示对文学很感兴趣,缠着父母送了他一套24卷本的《全球书库》。”
除了热爱文学,卡洛斯·德鲁蒙德还曾是“无政府主义者”,思想颇为激进。胡续冬调侃道,如果仅仅因为这首诗在奥运开幕式上被两个影后诵读,就武断地认为这首诗是“文艺腔”、“小清新”,显然会误读卡洛斯·德鲁蒙德。其实,这首诗写于1945年,出自诗集《人民的玫瑰》,在巴西现代文学史上地位极其重要,被认为具有“独一无二的真正的革命性”。
原来,1945年的卡洛斯·德鲁蒙德,在巴西任教育部高官,正处在思想上拥抱社会主义时期。甚至,卡洛斯·德鲁蒙德写这首诗期间,还曾托一位朋友订购了一套马克思的《资本论》,且读得非常认真,所以,很多马克思主义体系的词汇不自觉地融入到了写作中。
在胡续冬看来,优秀的作品在脱离了附着于它的时代语境之后,亦能被激发出新的阐释可能性。“如果不了解1940年代的巴西历史语境,把这首诗看成是对人类现代文明、恶性城市化所造成的‘恶心’感的抨击,把‘花’作为环保主题的凝缩也很合适,所以开幕式会选择这首诗。”
里约充满创造力,贫民窟里也有艺术的激情
这首“小众而冷门”的诗歌被朗诵完之后,胡续冬把他以前的译本发在了微信朋友圈上,出乎意料的是,到各国运动员入场还未结束的时候,这个译本已经出现在各种行动力极快的微信公号上了。随后胡续冬相继接到各大媒体的采访请求,不断撰写专栏解读巴西,可见公众对此关注之高。
巴西流传着这么一句话:“上帝花了六天时间创造世界,第七天创造了里约热内卢。”可对大众而言,不少人对巴西的印象还停留在巴西影片《上帝之城》中,贫民窟里五六岁的孩子们都可以抱着机枪杀人如麻,令许多人感到不寒而栗,为巴西贴上“凶杀”、“暴力”的标签,不敢贸然去旅行。
胡续冬偏爱里约,“里约整个城市氛围也很独特,懒懒的又充满意想不到的创造力,人与自然、文化与欲望在这座城市相互拥抱,就连令中产阶级闻风丧胆的贫民窟里也满是艺术的激情。”
他不无幽默地调侃道,里约极像是一个唾手可得的艳妇,背后站着有严重暴力倾向的善妒老公,虽然轻而易举就可销魂片刻,但紧接着可能就是命丧黄泉。
胡续冬曾任教于巴西国立巴西利亚大学,并将其在巴西的见闻记录出版,书名曰《去他的巴西》。他坦言,巴西是他去过的国家里让他觉得最舒坦、最自然的一个。“热心肠的人很多,大家生活节奏很慢,很多人不拘小节,很有包容心,看待各种问题充满喜感,看重个人生活质量高于一切虚假的东西。”
“虽然巴西也有它自己的很多复杂问题,比如贫富分化严重、个别地方会治安混乱等等。”但从整体上来看,胡续冬说,巴西是全球公认的处理文化融合的典范国家,它的特殊的历史进程造就了各种族裔、各种不同的宗教和文化背景的人和睦共处、充分融汇的面貌,这在世界各地因为肤色、信仰的问题冲突四起的当代,显得特别难能可贵。
也许,这正如《伊巴内玛女孩》的作曲者、在奥运会开幕式上被吉赛尔·邦臣的走秀所致敬的那个伟大音乐家汤姆·若宾说过:Brazil is not for beginners(巴西不适合生手)。
海南最有资格激发海洋想象力
诚如世人常云:不到里约就等于没去过巴西,而不去海滩则等于没去过里约。在胡续冬眼里,里约的美景难以言传,只能说这座城市得到了上天的恩宠。
他的感受,或许与其独特的成长经历有关。1974年,生于重庆市合川县的胡续冬,称自己是一个出生于四川盆地的土人,将近30岁到了巴西才第一次深切地体会到海洋对文化的塑造。“感觉海是里约的创造者,它在水中孕育了里约,然后让里约上岸生长。”
虽然后来又去了世界上很多濒海的地带,可巴西的海洋经验,让他习惯性地都拿巴西和别的滨海城市来比较。奥运开幕前,胡续冬恰好在文昌参加“首届鲁能·山海天诗歌节”,中间有个讨论会的环节,讨论海与中国新诗写作。
他提到很多海洋区域的诗人,对海洋的感受力是非常惊人的,他们笔下的海已经不仅仅是风景或者情感变化的背景,而最具有了更多的创造性意味。“我举的其中一个例子,就是几天后会在奥运开幕式上被朗诵的巴西诗人卡洛斯·德鲁蒙德。和《花与恶心》同在一本诗集里的另一首诗《但我们终将活下去》,有一段写里约的,特别精彩。”
讨论会上,胡续冬深情地分别用葡萄牙语与英语朗诵道,“在海中,一座城市已被写就。/它在土地上生长,在潟湖边/在黑色的庭院里,在所有它途经的地方”。
他说,里约人超级喜欢这句话,卡洛斯·德鲁蒙德去世后,人们在里约最美丽的科帕卡巴纳海滩的黄金位置给他立了个雕像,雕的是他坐在一张长凳上,长凳上就铭刻着这句“在海中,一座城市已被写就。”
在他看来,海南的优质海滩、原生态海岸线和丰富的海洋生物资源确实和巴西很接近。“里约和海南的几个滨海城市有很多地方比较相似,热带的植被、优质的沙滩、清澈的海水、各种新鲜爽口的热带水果和海鲜、热爱自然的人们。”
然而,里约不仅仅是一座度假、休闲型的海滨都市,稍微多一点了解就会发现,它是一片大陆的文化中心。“里约聚集的作家、音乐家、艺术家、设计师、电影人的总数量居南美之首,山海之间有多个街区属于纽约格林威治村那样的波西米亚范儿的地盘,顶尖大学的数量也很多,学院区、国际时尚区也都很醒目。”
胡续冬说,海南是中国最有资格激发海洋想象力的地方,海对中国新诗的影响势必以海南为基地,但我们要避免一味地让海成为风景,要看到海和大道周行的生命力之间内在的关系。
“海南的很多滨海城市目前还是在靠纯生态的旅游业作为城市的面孔,不过假以时日,有了更多的历史积淀和风云际会之后,谁知道会不会出现一个南海边的‘里约’。”胡续冬展望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