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炜是当代著名作家,他曾经凭着四百多万字的长篇小说《你在高原》,在2011年获得过茅盾文学奖。上世纪八十年代,他30岁出头创作的《古船》就名震文坛,其影响一直持续至今。在小说、散文、乃至儿童文学创作领域,他全面发力,是名副其实的文学多面手。作为一个把文学创作为职业的人,他在长期的文学生涯中,对于“作文”之法和“做人”之道,进行系统思考,《走得遥远和阔大》这本书分为谈散文、谈阅读、谈写作、演讲录四个部分,集中呈现其观点。
在文学家族里,散文是文学的基本功,也是没有门槛、最容易上手的文体。原因是散文不像小说、剧本注重叙事的起承转合,讲究语境与语言,可以信手拈来、自由发挥。于是有人就错误地以为散文最简单,心中看不起散文。真正的好散文,不仅考验一个人的写作功底,同时也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情和品质。张炜在本书同名文章中认为,散文最重要的特质就是直接、真实。散文是“写”出来的,而非“创”出来的。书信、笔记、自语、喟叹、日记、演讲等,都可以是很好的散文。“创作”出来的、“作文”气十足的散文反而不好,违背了散文发生发展的规律,往往被雕琢得毛病百出。
张炜对散文特质的判断,笔者颇为赞同。散文写作,需要真诚、真心和有感而发,并不需要刻意地遣词造句,进行百般修饰。鲁迅、朱自清、沈从文、老舍、巴金、孙犁、汪曾祺等现当代作家,散文作品中有着浓郁的烟火气,他们对人、对事的看法,在文字中体现得明明白白。这里笔者有必要提及巴金,上世纪八十年代,他在人生的晚年陆陆续续完成《随想录》的写作,客观、真实地表达自己对人生、对社会的想法,乃至用词造句,也是洒脱和无拘无束的,基本摆脱了传统的文章章法。有人曾经质疑他,称他的散文没有文学性。巴金也是淡然地回应:文学技巧和说真话比较而言,前者根本就不值一提。散文写作中讲真话,方能见到真情和真心,若文章通篇都是虚情假意的辞藻,不仅文章没有感染力,甚至人品也是值得怀疑。
张炜在书中谈到,散文不能刻意地写,真正的好散文,出自那些生活阅历丰富、某些领域有所造诣或者对文化有深入理解的人。这一点,从古自今都有大量可圈可点的例证。如伟大的历史学家司马迁写的《史记》,既是史学著作,也是散文中的经典,同时《史记》也开拓了中国散文写作的方向;军事学家、政治家诸葛亮写的《出师表》,原本就是公文,在漫长的流传中,人们已经视为散文之作。再如地质学家李四光,具有良好的古文基础,他写的一篇篇专业研究论文,文笔优美流畅,其实也是散文;画家吴冠中在绘画创作中经常探索中西艺术的融合之道,正是因为独特的艺术体悟,使得他的散文别具一格。
中国有一句俗语:文如其人。什么样的人,就会写出什么样的文章。从审美的角度来看,“作文”贵在质朴。而文章写出质朴感,这对一个人来讲,一方面要有扎实的文学功底,另一方面也和人的价值追求休戚相关。张炜在书中强调,文学写作中,要尽力回避那些套话、虚话、空话和废话。质朴作为一介美学标尺,从更广大的视野观察,涉及到整个社会的文风和道德走向。有的人在写作中,迷恋华丽的词汇、动听的句子,以为这能彰显文才,其实文才不需要刻意表现,自己的人品会在字里行会显露无疑。另外,还有的人在写作中,喜用极为生僻的字词,以此示意学养深厚。他们殊不知,用心写出来并予以发表,这不是用来孤芳自赏的,也不是用来炫耀的,而是给大众阅读的。“玩”文学的人,终究是会“玩”了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