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汉子贾平凹,或行走于西北的大地,或隐居于自己的书房。于是,读他的文章就有一种“长河落日圆”及“悠然见南山”的视觉冲突和情绪碰撞,活得真是一个自在。
贾平凹的母亲,是个普普通通的山地小脚女人。但这位寻常的母亲了不得,父亲“改造”,日子不济,全家生计都压在母亲肩上。而母亲,为了让他有书可读,日夜摇着纺车,织的布白得像一张纸,花像画一样艳,街坊四邻个个欢喜。不过,母亲也把月华摇落了下来,染得发丝根根白,映得身子格外瘦。母亲的脸渐成一本宣言,爬满善良,不屈苦难,向往美好。
“人愈走完他的一生,愈归复于黄土的颜色。”贾平凹透彻人从生到死的走向。而在这出山出水出人出物的地方,他的笔端流泻出绵密春雨般的细润情感。
他以细腻柔软之心写母亲、忆父亲,他是陕北的汉子,家在八百里秦川,他熟稔秦地人的品性,懂得这里每首曲子的韵味,每块石头的生存价值,每棵株的生命意义,天时地利人和,让他的作品丰厚深沉、五味杂陈,自然生动。
贾平凹常在街头看风景,最好的风景便是在街头上看人,自有一番风趣和境界。这芸芸众生,众生芸芸,都是以各自的生存方式在体验人生,或悠闲,或匆忙。用贾平凹的视角在街头上看一回人的风景,犹如读一本历史、一本哲学,心胸不狭窄,目光不短浅,不会因一时荣辱而狂妄和消沉。
贾平凹看人看出了门道,谈社会就谈得有声有色,写人性写得鲜活入里。闲人的愁闷、弈人的心思和名人的苦恼,奉承的企图、请客的人情和花钱的学问,孩子的志趣、房子的贵贱和女人的姿态,美容的流行、生病的调理和死亡的归宿,在行走中吐出了一根线,织出了一张网。这一切全都变成了他的文字。
书中有一篇《静虚村记》,看罢让人向往与怀念。静虚村里有冬暖夏凉的茅屋院落,有朴实热情的乡亲邻里;看得见花开花落,听得到蛐蛐喜鹊;入口井水甜,入鼻槐花香,一幅田园美景,世外桃源。而在大城市打拼的我们,每天眼见的是汽车楼房,听到的是机器轰鸣,办公室格子间里过日子,日子在寻常中度过,只剩下对衣食住行的基本需求,已然忘记抬眼望入夜的星空。
贾平凹是陕西人,合集第三章主要描绘秦川大地的风貌与人情,有一篇《商州又录》读来有趣,十一篇长短文,重在山光水色,人情风俗,人物没有名字,都是用“老汉”“女子”“后生”指代,篇幅不长,连缀成章,好似描绘商州的清明上河图,市井人情,水光山色,历历在目。
他的文字里有乡间土味,质朴得很,也旷达至极,读得舒适从容。而他的人生与他的文章一样,入情入韵。他讲石头,讲出了“天然色光”;讲落叶,讲出了“自然之乐”;讲燕子,讲出了“控诉抗议”;讲文竹,讲出了“有情有韵”。
好读书、爱吃烟、喜玩石,贾平凹的爱好很多。他在书中也写了他喜欢的汉罐、铜镜、古琵琶、砚台、酒壶等,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用他的话说是,“旨在创造一个心绪愉悦的环境,而让我少一点俗气,多一点艺术灵感。”
天地阔大,人生好匆忙。贾平凹讲人生,讲得具体而抽象、抽象而丰富、丰富而浅白,“天地之间,塞涌的是这荒草,人也是荒草的一棵,再有一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