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守了一冬的寡淡,春终于从时空里清婉地走来,用温软的气息,消融冷冰冰的寒意。一夜之间,家乡的眸光,蓦然流转,惺忪的情思缓缓漾了开来。
当春日的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大自然的脉搏开始跳动。东风轻拂,柳树饱胀的枝干突然冒出点点鹅黄,像调皮的娃娃,露出狡黠的眼睛,窥探春的讯息。而那“嫩绿柔香远更浓”的小草,也在深深浅浅地呼应。禁泳已久的鸭子,用袅袅娜娜的姿态向人们展示春江水已暖,争相在煦暖春光里扑腾起来。
你看那春雨,时而温婉,时而热烈,淋淋漓漓,缠缠绵绵,当家乡的每个角落都浸润得熨帖饱满之时,春潮涌动,记忆也摇橹而来。初中时读寄学的我,常在星期五放学回家时被雨侵袭。年幼的我虽无“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旷达,却能安然接受风雨的馈赠,不慌不恼、不疾不徐,和发小有说有笑行走如常,甚至还能感受到清清灵灵的舒爽。偶尔会在路上碰到骑自行车回家的班主任,他就用怜惜的语调说:“我穿雨衣就好,你们撑我的伞回家吧。”那是一把时兴的黑色折叠伞,回家后我小心翼翼地晾干,再小心翼翼地带回学校,还给那位明媚、温暖的谭老师。
在绵绵细雨的滋润下,百花竞相绽放,春天渐入佳境。“满目金黄香百里,一方春色醉千山。”家乡最不缺的就是油菜花,只是,在我心里,它似乎不应该算花,因为全然没有花的闲逸与美艳。诚如乾隆所言:“黄萼裳裳绿叶稠,千村欣卜榨新油。 爱他生计资民用,不是闲花野草流。”曾经,油菜地里,菜叶和野草是猪的食粮;花里蕴藏的是一家人的食油;还有一个蜜蜂一般忙碌的身影,用她的勤劳和朴实,调剂着家的温馨和丰盈。只是此刻,劳碌一生的母亲,在另一个世界,是否也沐浴着春暖花开?当视线放远,思绪开始重叠,那个生如草芥死若浮尘的祥林嫂,一个没有春天的女人,若生在当今,她碎碎念的,该是美丽乡村的鸟鸣啾啾、花香幽幽吧。
春雨滋生万物,收获了雨后春笋的蓬勃、夜雨剪春韭的鲜嫩和梨花带雨的娇滴,桃花让家乡的笑靥格外明艳动人。老屋门前的桃树,自然天成,没有恢宏的规模,也没有奇异的形状和缤纷的色彩,就那么波澜不惊地见证我们的成长和岁月的细水长流。桃树下,唐寅笔端桃花仙人那般的执着与洒脱是不会有的,人面桃花的美遇也是不会有的。少年时的姐妹三人,只是垂涎桃花的美颜,觊觎桃胶的美味,然后,在“桃之夭夭”中憧憬着满树的桃子羞红了脸。
不远处,大娘家的屋顶有炊烟袅袅升腾, 亲切的烟火味似乎又让我成了当初的那个少年。春天,永远是个少年,怒放理想,放牧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