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汪大名叫林明汪,是我上世纪60年代在文昌中学的同班同学。在我们班里,男生之间无论大小都叫“哥”。我叫他哥汪,他叫我哥利,亲切而温暖。几十年了,我们这个班的同学情同手足,俨然一个大家庭。
哥汪办事认真是出了名的,且为人热情厚道,大家便一致选他当年级的“级长”。比如召集大家喝早茶,相约看望生病的同学,他定的时间总是精确到哪一天多少点多少分。另一位级长我们称之为哥焕,读书时喜欢跟哥汪一起说相声。
哥焕年纪大一些,一身是病,一年就进两三次医院。他一入院,哥汪就组织班里的同学去看望他。大家一来,哥焕就精神了好多。
2019年,哥焕又入院了。这一次,他的病情较重,哥汪挨个给同学打电话,召集大家再次去看望哥焕。然而,我们还没来得去医院,哥汪却先走了——他赶在哥焕之前离开了这个世界。
记得哥汪召集大家去看望哥焕时,还特别提醒大家,哥焕病得很重,看一次就少一次了……哥焕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病情不见好转,情绪就有些低落。之前听说哥汪要带同学们来看他,这个老人就变成了小孩,高兴得几天合不上眼。他常常傻乎乎地掰着指头数同学们到来的日子,周一,周二……星期五终于到了!这一天,哥焕起得很早。他站在窗边,望着窗外那棵高高的榕树,满怀希望地等着那些熟悉的身影。然而,直到下午,同学们都没有来。晚上有人告诉他,哥汪周三那天已经走了。走了!哥汪走了?哥焕一下子愣了,他没法相信,更没法接受,这位要看望他的好同学,突然走在他的前面,一下子就不在了。
哥焕拖着沉重的病体,号啕大哭,他撕心裂肺地喊着哥汪的名字,这位70多岁的老人,无奈地拍打窗框,老泪纵横。
人的生命,如同一个薄薄的玻璃瓶,一碰就碎。哥汪是不碰也碎!他不抽烟不喝酒,生活有规律, 心态比别人好,平时也很少进医院。就那个晚上,他说是头有点晕,胸口有点疼,不到半个小时就永远闭上了眼睛。
哥汪的名字跟海有着一定的渊源。他出生在马来西亚的丁伽罗,三岁那年,哥汪一家历经颠沛流离,回到了家乡——文昌东阁镇茶园村。在我们班里,哥汪是唯一从海外回来的“番仔”。
哥汪长得很可爱,一张娃娃脸,圆墩墩的。大大的嘴巴,常常自然地露出一口白牙,生气的时候也像是在笑。他说话幽默,故事进入他的嘴,就成了一连串的笑话。在我的印象中,哪里有哥汪,哪里就漾起欢乐。
那时在文中,哥汪的名字很响亮,全校的师生,都叫他“番薯汪”,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校长,见到他从校长室走过,也会难得一笑地向他打招呼:“‘番薯汪’呀,最近学习好不咧?”哥汪听了,就会赶快立正,向校长深深鞠躬:“还好,谢谢校长!”那时的文中,学生见到老师,要行鞠躬礼。
大家叫哥汪为“番薯汪”,是因为他在一次文艺演出中,成功表演了一个“空手吃热番薯”的角色。因他的表演太过逼真,让台下观众笑得前仰后合,笑过之后又未免漾出几分酸楚。
哥汪就是这样,热爱生活,待人真诚,乐观幽默。我们这一代人,从来没有认真地年轻过。想着哥汪终于可以享一享岁月静好的清福,认真地活出个“凤尾”,没想到他却不声不响地走了。
哥汪长眠在家乡的一片山坡上。出殡那天,送葬的队伍很长,他的亲人、好友、村里兄弟,无不掩面哭泣,形成了一片凄伤的泪海。在这支队伍中,哭得很伤心的,还有来自翁田的被哥汪资助上学的翁家两弟兄。
这翁家两弟兄的父亲是哥汪的同学,夫妻俩双双英年早逝,留下一对兄弟嗷嗷待哺。没有父母的孩子像根草,哥汪眼见心伤,与哥焕一起发动大家捐款捐物,支持两兄弟一直读到大学毕业。
哥汪其实很普通,年轻时没什么大的成就,退休后却满身是头衔。他乐于做好事做公益,热情肯干人缘好。他爱故乡,有人把故乡当成根和魂,哥汪却说故乡是风筝的线头,线头断了,风筝就飘无定迹。所以哥汪一有机会,就“常回家看看”。哥汪说,每次回老家总觉得有个声音在召唤,不做点事心里不自在。
老家村里那条去城里的路坑坑洼洼的,哥汪看到后,迅速发动大家捐款出力,我一千你一千地就修建了一条新路。乡亲们见到他,说他立大功了。哥汪听了笑眯眯的,颇有满足感。
哥汪一生没有做过轰轰烈烈的大事,但正直善良是他永远的勋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