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南日报记者 陈蔚林

　　从府城东门的王氏祖祠，到米铺村旁的三元庙，两公里多的路程被拉得很长很长。

　　天色晦暗，如同彼时的琼崖。海口青年符国恩等了很久，终于看到一支20多人的队伍，在暮色中戴着镣铐缓缓走来。

　　擦身而过时，一只结满血痂的手向他伸来，放下一块并不贵重的手表。来人与他没有一句交谈，只随着队伍里的同志高喊“共产主义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步履坚定地前行。

　　捧着手表，符国恩泪如雨下，他知道这是他与长兄符国光的诀别——1927年6月2日，琼崖四二二事变爆发月余，国民党琼崖特别委员会常务委员符国光被国民党反动派残忍地绞杀于刑场，年仅30岁。

　　新中国成立后，符国光被追认为革命烈士，遗骸由政府迁葬至金牛岭公园内的解放海南岛战役烈士陵园。那张由毛泽东主席签署的《革命牺牲工作人员家属光荣纪念证》，永远镌刻着他为追求真理、解放琼崖献身的崇高精神。

　　生于乱世，萌发强烈爱国意识

　　1897年的一天，符国光出生在琼山县（今海口市琼山区）府城金花村的一个农民家庭。彼时，列强的入侵、清政府的腐败，使国家积贫积弱、社会激烈动荡、民众苦不堪言。

　　“在如此环境下成长，伯父自少年时期就萌发了强烈的爱国意识。”符国光的侄子符福弟说，1917年，符国光因贫从琼山中学辍学后，在一家店铺务工。两年后，五四运动爆发，全琼掀起了轰轰烈烈的抵制日货运动，他但凡见到有人拿着日元来换国币均拒之门外。

　　“外公一向爱憎分明。”符国光的外孙女冯美娟说，1921年，全琼推行“民选县长”制度。符国光为父亲的结拜兄弟李翰深到处卖力，但最终琼山县县长之位却被另一竞选人行贿谋得。知道内幕后，符国光拍桌大骂竞选活动的主持者。没想到，这次仗义执言却让他被捕至府城监狱关押了4个多月。

　　至此，符国光认识到，所谓的“民选县长”无非是军阀政府骗人的鬼把戏。在狱中，他结识了几名进步青年，在他们的启发下开始接受革命思想，明白了只有开展国民革命才能真正为中国驱散黑暗、带来光明。

　　刑满释放后，符国光立即投身革命运动，先是加入了国民党组织，后来经同乡徐成章介绍加入共产党组织，成为琼崖地区早期共产党员之一。

　　广州求学，接受先进革命思想

　　1923年，符国光、徐成章等5人被派往广州，进入广州大学系统学习革命理论，筹集资金开办报馆，宣传国民革命思想。

　　“读书期间，符国光还积极参加了陆海军大元帅大本营、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的学习。”符福弟介绍，在讲习所，符国光亲耳聆听毛泽东、周恩来、萧楚女等共产党人的教诲，这也为他后来成长为我国第一批农民运动的骨干打下了坚实基础；在大本营，符国光获孙中山接见，与其探讨国家建设和琼崖改省方略。

　　孙中山逝世后，符国光在《新琼崖评论》发文缅怀，描述了这段经历：“当民国十二年十二月国民党将改组之时，中山先生每个星期日都出演讲，我也去到大本营听他的教训。在他训话完毕，我便请大本营参军邓彦华同志引我们晋谒。我便问他对于琼崖改省的方法，他就把上面的革命方略来指示我。”

　　符国光文中所言之孙中山先生的“革命方略”，即努力去实行“军政、训政、宪政”，在琼崖把军阀、土匪、劣绅、恶地主、伪革命分子、外国教会势力的压迫扫除干净，进而发展公共事业。这些条件如期达到了，琼崖改省问题自然会解决。

　　符福弟说，在这次谈话中，孙中山勉励符国光，要实现琼崖改省，必须先取得国民革命的胜利，希望他团结在广州的琼籍人士为国民革命的胜利奋勇向前。这一席话，给了符国光极大的启发和激励。

　　重返琼崖，凝聚壮大革命力量

　　1924年，中国共产党同中国国民党建立合作关系。根据中国共产党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作出的决定，共产党员可以个人身份加入国民党来推动实现国共合作。在此背景下，各级党组织动员共产党员、共青团员、进步青年加入国民党，积极推动国民党改组和地方组织发展。

　　符国光就是其中一员。海口市中共党史学会副会长王锡鹏介绍，1925年下半年，符国光被时任国民党中央组织部部长谭平山委派，随时任国民革命军第三军军长朱培德到广东阳江县筹建国民党党部。

　　当时阳江情况十分复杂，国民党党组织软弱涣散，地主军阀相互勾结、剥削群众。符国光抵达阳江后，立即开展登记旧国民党员和发展新国民党员的工作。短短一个月，该县国民党员数量就增长至近千人。在次年3月召开的国民党阳江县代表大会上，符国光当选为党部常务委员兼秘书，在阳江地区革命运动中的领导地位日益凸显。

　　“可见，符国光具有很强的动员和领导能力。”王锡鹏说，1926年春国民革命军南征收复琼崖后，大批琼籍党团员被抽调回琼崖工作。符国光调任国民党琼崖特别委员会常务委员，以党的特派员的身份与王文明等同志一起开展工作，主要内容是分头带领党务工作组，深入琼崖各地宣传马列主义，领导学生运动、农民运动，并筹备成立中共琼崖地方委员会。

　　但是，由于反革命力量强大，资产阶级关于国共合作的立场发生了严重动摇。琼崖国民党右派破坏学生运动、农民运动，还把黑手伸进了工会组织，诱骗部分工人成立“海口市工人代表会”，与共产党领导的海口市总工会分庭抗礼。

　　针对琼崖国民党右派的挑衅行为，符国光带领工人群众进行坚决回击，这也让他成了敌对分子的眼中钉——一次，他和多名农运领导人去关帝庙开会，返回途中被埋伏已久的国民党右派毒打致伤，幸而被闻讯赶到的10多名农会成员及时营救。搬来救兵的郊区农民协会办事处主任，正是后来被周恩来总理誉为“琼崖人民的一面旗帜”的冯白驹。

　　事变蒙难，坚守信仰慷慨赴死

　　这次遇伏，没有吓退符国光。省委党史研究室党史一处副处长陈立超说，伤愈出院后，符国光继续投身革命运动，还与王文明一同撰写了《中国国民党琼崖特别委员会指导部报告》，将国民党右派在琼崖的反动行径上报国民党广东省党务委员会。

　　报告提出，“西山会议派藉讨赤为名，勾结土匪，在定安、琼东、乐会等地抢劫，并声称先灭党部，继灭农会，使一般民众不明了者，轻视党部，观望不前。”陈立超说，符国光在报告结尾处还加了一句：“但反动派正在陆续抵琼，故意捣乱，与各级党部为难，我们工作不能放宽一步。”他的坚决斗争使国民党右派破坏琼崖大革命的行为受到了极大抵制。

　　1927年，琼崖四二二事变爆发，国民党琼崖当局在全琼开展“清党”，大肆搜捕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白色恐怖由府海地区向全岛蔓延。

　　陈立超说，当时符国光、王文明等人接到上级秘密通知，要将领导机关迅速撤离府海地区。他们商议后决定，由王文明带领多数同志从海口城区转移到农村地区；符国光坚守海口城区，以国民党左派身份继续斗争。不料，国民党反动派毫无信义，在旅店工会的楼上将符国光逮捕。

　　“外公并非没有获救的可能。”冯美娟说，入狱后符国光和屠宰工会的同志谭荣光被关押在一起。谭荣光被释放后，搜集了10多支短枪，准备以袭击监狱的方式营救符国光。但符国光不赞同这种冒险行为，而是希望通过说理斗争，解救更多被关押的同志。

　　然而，国民党反动派喊出“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口号，对革命人士大开杀戒——被关押月余后，1927年6月2日，符国光等20余人被押赴刑场，敌人还把一些群众赶到现场观看。

　　符国恩后来回忆说，符国光被押赴刑场时遍体鳞伤。显然，敌人为了逼他投降叛变用了重刑。但符国光毫不畏惧、大义凛然，他一边痛斥国民党反动派背叛革命、杀害革命同志的罪恶行径，一边高喊“共产主义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慷慨赴死。

　　至此，符国光短暂而壮烈的革命生涯画上了句号。牺牲前，他没有给家人留下只言片语，但我们仍可从他缅怀孙中山先生的文章中读到这份未酬的壮志——

　　“本来我们做革命事业的人，是不分地域的。而现在我唱琼崖革命的论调，未免被人议为做局部的革命。殊不知做琼崖的工作，就是做中国国民革命的一部分的工作，而琼崖革命如果能有发展，就是中国国民革命的一部分的助力呵！”

　　（本版图片除署名外均由陈蔚林翻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