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亦平

　　距澄迈县城金江以北20余公里的地方，有一个旧称“买榔村”、现名美朗村的火山岩（玄武岩）古村落，屹立着两座古塔——“美榔双塔”。

　　1996年，美榔双塔被国务院公布为第四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06年，与其有关的灵照墓、陈道叙周氏合葬墓也陆续入选，合为一处国家级文保。

　　根据海南省目前的文物情况，美榔双塔可谓现存最古老、最神秘、最精美的古代建筑。本文作者深耕考古领域多年，结合文献和考古资料对美榔双塔进行深入的文化分析。——编者的话

　　美榔双塔（古称买榔塔）的建筑型制在国内古塔中无出其右者，在全国100座名塔中占有一席之地，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美榔双塔与辑瑞庵

　　美榔双塔有多个称谓，当地人俗称姐妹塔，相传由买榔村大户陈道叙为其两女所建。双塔间北侧有一方圆首石碑，名曰“复兴辑瑞庵记”，碑中文字虽已漫漶不清，但大致尚可通读，碑中记叙了陈道叙二女（长女法号灵照、次女法号善长）在辑瑞庵中修行的故事。碑文落款是乾宁安抚使司某某，故碑成于元代无疑。

　　方志中最早记载“买榔塔”的是明唐胄所著的正德《琼台志》，其中记载：“买榔二塔，在辑瑞庵前山池中……”，此后的诸多地方志亦多引自正德《琼台志》。

　　根据正德《琼台志》的记载，美榔双塔是辑瑞庵前的两塔，塔是庵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寺庙前的双塔布局，多见于南宋时期流行规制。比较苏州的罗汉院双塔、泉州的开元寺双塔，以寺院名之，美榔双塔亦可名为“辑瑞庵双塔”。双塔建筑于山池之中，显然设计者有意将塔寓意为须弥山，山池为须弥海之意。

　　单从这种前塔后院的寺院布局，将塔判定为南宋时期的建筑是大致不错的。从建筑结构来看，双塔都属于石砌干摆仿木结构楼阁式塔，都坐落在山池中的高大台基上。其中，“妹塔”平面投影为方形，单层须弥座，七级浮屠；“姐塔”平面为六边形，双层须弥座，层级5层。

　　正德《琼台志》里有关于辑瑞庵的记载：“在县南40里王家都，元建，乡人陈道叙为次女尼善长施田于庵。安抚使谢图南匾名”。然而，萧卫文在《两宋琼守考订》中，认同《闽书》卷九十“同安县科第”中谢图南于南宋嘉熙年间（1237年—1240年）任琼州安抚使之说。安抚使一职，在宋代有“琼州安抚使”，元代后期改为“乾宁军民安抚使”，由此似乎正德《琼台志》张冠李戴了。

　　石刻浮雕栩栩如生

　　美榔双塔之姐塔，立于南侧山池中，建筑型制为石质干摆仿木结构楼阁式塔。姐塔塔座为双层须弥座，上层须弥座的上下栿之间做出竹节形柱承托，竹节柱与承重板壁相连，每面为四柱三间，中间均设1龛，龛内有造像。从正面顺时针方向，每龛的造像依次为（左列图示）：

　　①第1身：着宽袖公服长翅幞头文官环手坐像。

　　②第2身：着盔披膊内衬宽袖公服撑臂武官坐像，腰系革带。

　　③第3身：着宽袖公服戴幞头撑臂文官坐像。

　　④第4身：着窄袖公服戴幞头披膊立像，行叉手礼。

　　⑤第5身：着盔披膊内衬宽袖公服撑臂武官坐像，腰系革带。

　　⑥第6身：着盔披膊内衬宽袖公服撑臂武官坐像，腰系革带。

　　以上所有造像均与背板相连为一体，文、武形象的服饰均为公服，分宽、窄袖两种。从这些造像可以得出以下判断：正面龛内的文官头戴长翅幞头，应为宋中期之后的形象；武官立像身姿略恭，行叉手礼，此礼为宋代礼仪。文武官形象均着长靴，不着履。总体来看，这些服饰带有典型的宋代风格。

　　须弥座逐层填石，每层间均铺有一层铜钱，谓之金钱满地。铜钱年代均为宋代年号的钱币。在须弥座的中部，有地宫一个。地宫呈长方形，纵向布列。地宫中有一个长方形石函，出土有铜钵、铁剪、铜把镜等器物，均为宋代遗物。

　　总体来看，姐塔从装饰、结构来看，偏世俗化的内容比较多，出土的俗世器物比重也较大。

　　美榔双塔之妹塔，立于山池中，亦为石质干摆仿木结构楼阁式塔。妹塔须弥座，方形，单层。束腰四角各有一力士蹲举像，力士身着宽袖常服，戴盔，着靴，束革带，蹲坐双手举托。从服饰看，也是宋代的服饰特征。

　　妹塔束腰有中柱。从正面的束腰顺时针方向来看，北侧一组：1.卧姿独角兽（谛听），2.卧姿青狮；东侧一组：1.立姿青狮，2.立姿六齿象；南侧一组：1.立姿青狮，2.卧姿独角兽（谛听）。

　　妹塔须弥座的建筑方法与姐塔类似，也是中心填充黏土和毛石，逐层铺垫铜钱，钱币的年号种类与姐塔相同无差异。

　　妹塔塔身首层，四角有盘龙圆柱，覆莲柱础，柱头有插拱，拱的型制与姐塔一样。屋檐为布瓦顶，南、北、东三面檐下各有两龛，龛内为供养人形象。这些供养人的形象排列，似乎暗合男左女右的排列习惯，可能寓意陈道叙和周氏夫妇二人。

　　由此可见，妹塔的结构和叙事内容偏向佛教内容更多一些，地宫中出土的器物也说明了这一点。妹塔逐层塔心室均有造像，第七层塔心室为尊足踏莲花的菩萨，当为观音造像。妹塔供奉的菩萨当为文殊、普贤、地藏和观音大士四尊。

　　墓志铭透露双塔年代

　　美榔双塔的确切建筑年代，得益于后人发现的陈道叙周氏合葬墓的墓志铭。在陈道叙周氏合葬墓明堂的左右两侧，人们发现了两块嵌入的墓志铭，分别是“辑瑞庵明台居士墓”和“承颍川善人周氏墓”。

　　从墓志铭文大体可知陈道叙生于宋淳熙八年（1181年），1230年入庵（辑瑞庵），卒于1253年；周氏生于1180年，1241年入庵诵经，卒于1259年。1260年，夫妇二人合葬。

　　按照建筑风格来看，此墓应当是修建美榔双塔时，陈道叙也为自己建好了墓室。因此，美榔双塔的建造年代，可锁定在南宋绍定三年至景定元年之间。按《闽书》所记，谢图南曾在嘉熙年间（1237年—1240年）为辑瑞庵题写匾名，因此将美榔双塔的建造完成年代圈定在嘉熙年间（1237年—1240年）前是符合逻辑的。

　　美榔双塔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关于海南佛教建筑的奇异范例，称其为天南杰构也不遑多让。塔上的文化信息代码、其中蕴含的人文内涵耐人寻味。这两座塔将佛教故事和独特的建筑理念贯穿于山野、水体之中，体现出精妙的规划理念和匠心独运。

　　本文配图除署名外均为资料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