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中秋我们全家回老家过。”这是父亲第五次提醒我了。年纪越大,父亲越是耽于回忆,退休后唯一的大事就是重建祖屋,祖屋建成了就一个劲地往老家跑,最后干脆住在乡下,不愿意进城了。
自从1976年我跟随父母进城读书、工作之后,就极少回家乡。一是实在忙,其次是没有了直系亲人且房子破败不堪,看着十分伤心。父亲退休后与我争执最多的就是祖屋是否重建,他多次表达了想回乡下静养晚年的愿望,但我担心,一家人分隔两地,且路途遥远,照顾起来很不方便,一旦有个三长两短,我却鞭长莫及。可父亲固执地坚持,母亲也做起我的工作来:“我知道你心疼我们,人老了总会怀家念乡,既然你爸喜欢,就随他吧。”后来想想,我的愿望不就是让他们过得愉快幸福吗,顺从他的心愿,免得纠结生闷气。于是,祖屋就重建起来了。
我的家乡东、南、西都被万泉河环抱,北边面向将近万亩的大田洋。后来一场超强台风把村里所有的房子夷为平地。台风是夜里登陆的,幸好全村老小及时转移到生产队的晒谷场上,才避免人员伤亡。
我的叔公是村小学的校长,是村里唯一一个有文化的人,大家都视他为顶梁柱。在这关键时刻,他站了出来:“乡亲们,大家不要害怕,台风虽然摧毁了我们的家园,但是我们都还活着,这是不幸中的万幸,我们一定可以重建家园。这次台风既是坏事,也是好事,它给了我们一个教训,我们居住的地方台风多,雨水多,而我们的四周空旷无边,了无遮拦,今天的情形那是迟早的事。我们要一边重建家园,一边保护家园,要在四周种上树木花草,把村子包围起来,大家说,种什么好呢?”谁都不知道种什么植物能够挡得住这样的台风,大家拿不出主意,目光都投向了叔公。“这样吧,古人说,宁可吃无肉,不可居无竹。东坡公说的是品位,我们要为自己考虑。我们就种竹子吧。竹子投资小,周期短,易生长,韧性大。关键的是它能够维持我们的生计。种笋竹除了自己吃用,多余的可以拿去卖;种石竹可以给工程队搭棚;种白粉竹可以编织小农具。这样我们至少不会饿死。”叔公讲得头头是道,大家信任他,佩服他,他把自己微薄的工资捐了出来,在他的指挥下,我们把竹子种满了四周。
可惜的是,叔公没等他的愿望开花结果就去世了,他留给我们的财富却一辈子都享用不完。如同叔公所说,竹子不但养活了村里的大大小小,还让我的村子成了著名的竹村。远远看去,竹影婆娑,青翠欲滴,村子淹没在竹海里,有风吹来,似隐似现,傍晚,炊烟袅袅,在竹子顶端盘旋,简直就是一幅水墨画。当春雨潇潇的时候,竹笋你追我赶地悄悄探出头来,这又是一个丰收的季节啦;夏天,外面骄阳似火,竹荫下却凉爽舒适,挂起网兜悠闲地摇来荡去,听着竹叶“沙沙沙沙”的响声,好像是在欣赏一首美妙的乐曲;秋天,能工巧匠们拿出他们得意的竹艺作品展向世人;冬天来了,竹林挡住了寒冷的北风,村子里暖融融的舒服极了。两年前,村里在政府的帮助下修起了旅游漫道。行走在这天然的氧吧中,风清气爽,心旷神怡……
我回到家乡啦!家乡的亲人还是那样朴实亲切,热情真诚。聊起家常,满满的喜悦。谁谁谁种了几十亩莲雾,谁谁谁当了鸭司令,谁谁谁的农家乐火得不得了,谁谁谁家的孩子会读书……虽然都是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事,我却觉得真实而温馨。
发小们也都围了过来。有的拿来了自己腌制的酸笋,有的捉来了万泉河鲤鱼,设酒杀鸡,回想当年,孩童时的顽皮和乐趣全都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