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仁轲

　　乡下老家有座山，名叫小微山。从它的名字你便能想象到它的状貌，小，孤独的一座山包，矮，海拔估摸不足200米，相比远处起伏连绵的山，它是小而微了。

　　山虽小，但生机勃勃。山上林木挺秀，植被繁多，藤蔓你缠我绕，冬去春来，整个山总是生机盎然。我最喜爱山上的木棉树，每年三月一到，木棉花便骤然绽放，大有“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样子。然而，在我心目中，这山上的木棉花开得比梨花还要美，它肥硕，火红，纯情，灿烂，花期也很长，感觉它是趁着春天到来，赶趟儿地秀一把，美一下。

　　我没有见到别处的花开得像小微山的木棉花这样奇异，当花苞生成的时候，整棵树的叶子全掉光了，只留下光秃秃的枝丫，当你不知底细，以为这木棉树要失去生命时，它却突然变换了面目，绽放出满树的鲜花来。我也就悟到了当中的奥秘，原来木棉树掉光了所有的叶子，就是为了有更多的养分来滋养它的花苞，让它的花开得更加饱满更加火艳更加持久。这就是绿叶对花儿的情意，为了花儿的绽放，木棉树的叶子宁愿牺牲了自己。要说这是植物界中的一个奇观，也当是小微山上的一绝。看吧，当一棵棵的木棉树都盛开出火红火红的花朵时，整个小微山都变了模样，只见绿叶丛中，这儿一簇火红，那儿一簇火红，山顶山腰的木棉花连在一起，远远望去，就像一条盘旋舞动的火龙。这时的小微山，变成了一个美妙的境地，让你顷刻间发现，美就在眼前，悦睹便能悦享。

　　山上植被多，活动的人少，生态也就好。从早到晚，山里叽叽喳喳闹得欢，就像个热闹的娱乐园。一会儿不是蝴蝶绕着花丛飞，就是蜥蜴沿着山壁跑，一会儿不是鹧鸪“咕咕咕咕”地求偶，就是鹌鹑“呜呜呜呜”地找伴，还有那红毛鸡，早晨是你呼我出来，傍晚是我唤你回巢，叫声清亮又甜美。我很陶醉于小微山的鸟叫声，听它们叫唤多了，逐渐发现了内中的秘密，求偶的，通常声音叫得温柔婉转，找伴的，通常声音叫得清脆悦耳，让你发觉人有人心，物有物性，要的都是情投意合。这小微山，俨然成了个活泼的生态园。

　　小微山的山脚下有一条小溪，绕着半个小微山流淌。溪水清澈，欢快活泼，一路哗啦哗啦地唱着歌谣，我不知道它终归何处，只知道它一个劲儿要向前。它这么一股精气神，让我觉得大江大河固然磅礴令人震撼，可小河小溪也自有它的韧劲值得去欣赏。这溪流的存在，让小微山多了几分的秀气和灵气。时常在小微山山脚下漫步，听着悦耳的溪流声，就像是听着一首轻快愉悦的歌曲，听着听着，烦闷没了，心也宁静了，人也轻松了，什么都不去想了。偶然想起刘禹锡的《陋室铭》，我真想这小微山上有“仙”，小微山的溪水里有“龙”，然而到底是没有的。没有就没有吧，有些事情，强求也求不来，顺于自然，适于无为，何尝不能感受到乐趣？

　　我更喜爱小微山的早晨。小微山的山脚下，东面是一片宽阔的农田，农田的尽头，是一片茂密的椰树林，椰树林的尽头，是苍茫无垠的大海。早晨，太阳从海上升起来，金色的光芒掠过椰树林洒在农田里，唤醒了沉睡，温润了所有，那瓜菜变得更油绿了，那禾苗变得更茁壮了，那小草变得更精神了。虽然不能说“给了点阳光，就会变得灿烂”，但万物生长靠太阳，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田地里，人影晃动，那是村民们在忙农活，有摘瓜菜的，有给禾苗拔草的，有耕田犁地的……他们的勤劳让我心生敬佩，我感觉他们的身影给小微山的早晨带来了生动，增添了活力。他们日复一日地在这田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把命运交付给了土地，把汗水托付给了种子，把梦想幻想给了明天。我不知道他们是否也有过绝望，比如遇上年份不好，种出的瓜菜卖不上好价钱，收上来的粮食抵不上投入的成本，这时，他们会抱怨吗？会绝望吗？想要逃离吗？也许有，也许就没有。唉，我只是知道他们一直在这片土地上安分守己，把土地当成了人生的家园，精神的依托，立于命，安于心，每日荷犁把牛，无怨无悔地在这片土地上耕耘。这难道不好吗？有道是，心中无尘念，自会得清凉。

　　作下《小微山记》，他日归来，愿在此山扎草结庐，看日落花开，听鸟鸣山涧，跟村民们学扶犁耕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