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海南日报全媒体记者 李豌

　　琼崖纵队老兵黄家耀104岁了。虽然视物不再清晰，但声音还亮如洪钟。如果不是2023年摔了一跤，摔到了胯骨，他还会每天徒步往返11公里，去附近的菜市场买菜。

　　“经常有人来看我，但是我老了，不中用了，有些愧疚。”7月2日，在万宁市北大镇丰丹村委会椰子丛村黄氏祖宅中，黄家耀扶着助行辅具，坐在木质靠椅上，一见到记者，便说了这么一番话。纵使烽火岁月已过去70余年，黄家耀的身上，还保存着一份战士的倔强与刚强。

　　怀揣国仇家恨

　　22岁参军入伍

　　1920年，黄家耀出生于万宁市北大镇丰丹村委会椰子丛村。由于父母是当时村中小学的管理人员，黄家耀顺利读完了小学，小时候过着平淡简朴但也不失幸福的生活。

　　平静在1939年被打破。1939年日军入侵海南岛，向万宁进攻，在占领万宁期间，施行“三光”（烧光、杀光、抢光）政策，肆意杀戮无辜民众，血腥镇压抗日军民。就在这一年，黄家耀的母亲被日军抓住，并被残忍杀害。“她被刺刀捅了四刀，并且被截断了八根手指。”黄家耀说。

　　那时，年仅19岁的黄家耀，抱着浑身是血的母亲，失声痛哭。自此，他在心中暗暗立志，决心从军，保家卫国。

　　1942年初，黄家耀加入琼崖纵队，成为第三总队三团二连的交通员，两年后加入中国共产党，陆续参加马六坑阻击战、三品埇端熙战役等多场战斗，并先后参加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直到1950年海南岛解放。其间，黄家耀在部队里主要负责后勤工作，如向当地村民借米、钱，集中供给驻扎六连岭的部队。

　　“打仗的时候我们就去跟村民买米，大家都很穷，这家拿一点，那家拿一点。其实哪够啊，前线的战士经常饿着肚子上战场。”老人比了比拳头，“每天就两个这么小的饭团，有时候只有一碗稀饭，饿的时候我们就去山上挖山药吃。”

　　此外，他还负责清理战场，比如收捡枪械、运送伤员等；由于药物缺乏，还需负责到山上挖草药。“扛伤员、上山采药、运送枪械经常一走就是一整天的时间。”黄家耀说，由于怕敌人杀个回马枪，每次去清理战场，都要小心翼翼地爬着前进。

　　黄家耀还依稀记得一次在万宁六连岭的战斗，当时由于敌人包抄围堵，他与部队一同连夜冒着大雨进行军事突围、转移。雨夜雷电交加，六连岭荆棘密布，一场转移，黄家耀和战友们的手臂和脚全部被扎破，身上血迹斑斑，可谓历尽千辛万苦。

　　也正因此，爱走路的习惯一直延续下来，直到逾百岁的年纪，亦不曾改变。诚如他大儿子黄明说，他的父亲有一双“铁脚”。

　　扛过炮火电击

　　长成钢铁战士

　　1945年8月，日军宣布无条件投降，抗日战争取得了完全胜利。然而1946年，国民党46军公然撕毁《双十协定》，出动五个团的兵力向琼崖根据地和解放区发起进攻，同时，琼崖各地的国民党驻军也全面出动，牵制和进攻外围的琼崖纵队，至此，琼崖内战全面爆发。

　　当时，国民党政府曾密令广东和琼崖国民党当局，三个月内消灭共产党。为了躲避国民党反动派的盘查，黄家耀夜晚不敢在家睡，每天下午吃完饭后，就跑上山躲藏起来。然而，黄家耀的踪迹还是被发现，他亦被国民党反动派抓住。

　　“但是他们不知道我是共产党，把我电晕之后就离开了，我侥幸活了下来。”黄家耀说，等他醒过来时才发现，由于电击导致身体抽搐，左侧锁骨已经骨折，这一次是死里逃生。

　　老人还曾负过一次重伤，就在左侧锁骨处。1949年7月，琼崖纵队第五总队和第三总队第三团持续在万宁境内发起了大规模的军事攻势、扫除六连岭根据地周围的国民党部队据点。攻打龙滚镇的端熙炮楼，便是第一个军事目标。

　　“那场战斗从下午6点打到凌晨3点，国民党军队士兵在炮楼上，我们的战士们趴在草地里用机枪往上面扫射。当时有颗子弹从我身上划过，不过现在伤口已经看不见了。”黄家耀说。

　　战士们不怕流血牺牲。那天，黄家耀亲眼看到战士们击中炮楼上的汽油桶，“当地群众就将柴草抛进炮楼，火一下就燃起来了，顿时炮楼内火光冲天，后来敌军的长官被打死，剩下的敌军士兵就举手投降。”

　　1950年5月海南岛解放，同年7月，琼崖纵队改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南军区，黄家耀也于同年光荣退伍。战争胜利后，海南军区举行了庆祝大会，黄家耀获得一枚中南军区兼第四野战军颁发的解放海南岛纪念章。“这个纪念章是千千万万同胞流血牺牲换来的，也是党和国家对我们老战士的最高奖赏。”黄家耀说。

　　也是这一年，黄家耀终于不用再跟随部队四处转移，也不用再小心躲避国民党反动派的追查，他安安心心地回到了丰丹村的祖宅居住，并且积极参与农村土地改革工作。1960年，黄家耀在丰丹大队担任大队长，由于肯吃苦、能吃苦、敢吃苦，是大家公认的优秀党员，至今已有80年党龄。

　　见证祖国发展

　　传承红色精神

　　在战火中奋战成长，在生活中又公正温和；黄家耀在摔伤以前，虽然上了年纪还是闲不住，不是去散步，就是去地里劳作，党员会议也一次没落下过……黄家耀这样的言行和经历，深深感染着他的子孙后代。

　　在他的影响下，1969年，19岁的大儿子黄明参军，1972年加入中国共产党，至1975年退伍，回到丰丹村担任党支部书记。黄明希望带领大家过上“有吃有穿”的好日子。

　　二儿子黄钻君则在村中担任生产队长，同样致力于带领群众致富奔小康，并于2002年加入中国共产党。黄钻君的大儿子黄成勇亦于2022年被丰丹村党支部吸收为中共党员。“我们祖孙三代党员，体现出了红色基因代代相传。”黄钻君说。

　　三代党员，四世同堂，恍惚中，百年岁月弹指一挥。如今，黄家耀的记忆已经模糊了不少，但是他依然清晰地感受到生活方方面面的变化。“现在生活富裕了，而且很安全，不再有危险，不再受欺负。”黄家耀说，现在他不仅有儿女孝顺，而且每个月有国家给的生活补贴，加上自己的养老金，足以安度晚年生活。

　　他的房屋也改颜换貌。2023年，黄家儿女对祖屋进行翻新，花费约30万元重建了一栋新房，还添置了不少新家具。采访中，黄家耀向记者展示了他所获得的不同奖章、纪念章。临走时，他还是坚持借助助行辅具，走到门外，送别记者。“只要我还有一口气，都会永远跟党走，为国家多作贡献！”黄家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