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几天,就是佳叔的百天忌日。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想写些文字,表达我对佳叔的怀念。
其实,佳叔只比我大两岁,只是辈分比我高。佳叔跟我有很多共同点,用过去村里老人的话说,就是“不长进”(乡语,发育比较迟缓)。但每逢有事,佳叔总能以大哥的架势出来担当。记得上小学读五年级时,学校组织同学们上山砍柴,用来建学校草寮“猪条”(猪舍),相当于现在的劳动教育课活动。
出发时,我们自带镰刀,连水都不带,也没备午餐。临行前,老师叮嘱大家早上吃多一点饭,把刀磨利一些。
走了一个多小时的山路,才到达目的地,之后,按体魄大小搭配,二三人一组,开始砍柴作业。
砍柴作业结束时,我都累瘫了。走出山地后,我把手中的刀和那支横条往路边一丢,如释重负。此时,我们的语文老师(我的一位堂叔)走了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指着路边的潺潺溪流说:“吃地水呵。”我应声扑下身子,撅起小得可怜的“剪吹”(屁股),两手分按在沟壑两边,大口大口地喝起水来。
这是小时候的我第一次干强度这么大的活,又因为没吃午餐,隐约听见肚里有咕噜咕噜的响声。此刻,那个狼狈状就是一个词儿:“只顾噻”(乡语,非常困乏)。
我累得摇头晃脑的,一下子就摊在了路旁的田坎边。校长善解人意,安排其他同学帮我拿走了我的“作业”。佳叔的情况和我差不多。回去的路上,我们两人一直并肩走在队伍的最后边。到后来,我实在连拿刀的力气都没了。佳叔见状,二话不说,左手接过我的刀,搀扶着我艰难前行。那种状况,无异于打了败仗又受了伤的士兵从战场上撤下来。
佳叔的大哥作派,让我心存感激。从此以后,我们走得更近了。
那时候,农村小孩最快乐的时光,就是暑假放牛。早上起来,一碗地瓜饭,配上青兰咸鱼(一种灯光海鱼),就是最美好的享受了。之后,小伙伴们相约放牛去。放牛期间,我们有自己的保留节目——就是从电影《平原游击队》移植过来的“骑牛跑马”。我跟佳叔个子小,把身子贴在牛背上,它就能跑得更欢。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我们就跨进了21世纪。2001年10月,“十一”长假期间,因我妈病情恶化,我想接她上省城治疗。回去时跟佳叔见了一面。返回时,他把我拉到一旁,递上叠合整齐的报纸,淡淡地来了一句:“回去好好看。”出于礼貌,我点点头,接过报纸便塞进我的行囊中。
安顿好老妈后,才想起佳叔的叮嘱。赶忙从行囊中取下报纸。这是一张两个月前的报纸。在报纸的显眼位置,刊登了一则关于某官员因贪腐被执行处决的消息。此刻,我深刻领悟到佳叔的良苦用心。因为几个月前,我刚刚通过公开竞聘走上更重要的工作岗位。得悉这个消息后,佳叔和村里人都打从心里为我高兴。但佳叔想得更远,希望我能清正廉洁、兢兢业业地为人民服务。
2023年,我们高中毕业50周年了。这一年佳叔得了绝症。他做过一次手术和放疗化疗,但病情不见好转。一天,佳叔给我来了电话,希望我能出面张罗毕业50周年的聚会。我感动于他的情怀,便应承了他的请求。
同学聚会那天,天气很冷,气象部门还发布了低温黄色预警,最低温度是12度。但他还是来了。跟同学们作别,还扔了这么一句:“人生有多少个五十年,好好活着,就好!”声音有点沙哑,但我觉得它传播得很旷远,很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