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海南日报全媒体记者 梁君穷
无论过去多久,有些历史不能忘不敢忘,亦不曾忘。
文昌市东阁镇金牛流坑村的一片坟茔前,有四尊石像呈跪姿,石像背部刻着名字:海军中将近藤信竹,陆军中将佐贺,陆军少将安藤利吉,旅团长少将饭田祥二郎。
村民介绍,1942年,农历三月初六,金牛流坑村有72名无辜村民被日寇残忍杀害。这四尊跪像,就是要揭露日寇罪行,提醒后人不忘历史。
不只是金牛流坑村,也不只这72名无辜村民,从南至北,从沿海到内陆,从幼童到老人,1939年至1945年,日寇占据海南的6年多时间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侵略者的罪行,罄竹难书;死难者的凄惨,天地同悲。
如今,山河无恙,烟火寻常,但那段血与火的历史,却值得我们永远铭记,以求“昭昭前事,惕惕后人”。
遭日寇铁蹄踏碎的家园
日寇1939年登陆海南岛,但他们所作的恶,却来得更早。
“那时日舰侵入我领海,抢劫渔船、商船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在《铁蹄下的腥风血雨——日军侵琼暴行实录(续)》一书中,收录了出生于1920年的海口市民梅传伦的自述文章,文章中回忆,渔民帮他家作坊采购面条千余斤,从海路运往三亚,不承想在海上被日军抢劫一空,渔民或被杀死或被投入海中。被劫船只漂流海上,被本岛渔船相救,船上一渔民身中7枪,后被救活。
1938年9月,日军飞机对海口进行轰炸。10月,天尾村渔民童榜云出海捕鱼,渔船刚离村出海,就被日军舰艇炮击烧毁,船上6名渔民全部遇难。当年10月广州沦陷后,日军飞机不时轰炸海口府城一带,琼台师范被迫迁往琼山县东山乡苍宛村,不久停办。
还未登陆就已犯下累累罪行,日寇的残暴可想而知。更深重的灾难发生在1939年2月日寇铁蹄踏破海岸线之后——温馨家园成了屠戮的修罗场,无辜生命在刺刀下戛然而止,多少家庭一夜之间支离破碎。
原琼山市党史研究室主任王万江是1939年2月日本登陆海南岛的见证者。王万江曾在采访中透露,一位幸存者因抵抗刚刚登陆的日军,便同村里其他人一起被抓到桥上,村民或被刀剑砍头,或被长刀刺杀,死后尸体被直接抛入河中,这位幸存者也身中数刀,侥幸捡回一命。
在日寇的统治之下,每个人的生活都变得如履薄冰,不知道何时厄运会降临在自己身上。1942年初,海口新华南路那场惨案,至今想起来仍让人脊背发凉。
一家再寻常不过的茶店,谁也想不到会成了商贩的绝命地。《海南文史资料 第4辑》中记载,一名三十多岁的商贩,只因衣襟里藏了封寻常信件,就被日本宪兵抓走。
接下来的遭遇,比死更煎熬:他被折磨得遍体鳞伤,最终没能活着出来。而那封信里,不过是写了个“申”字,竟被这群人硬曲解成“杀日”的暗号(“申”字中间一竖把“日”字劈开)。以荒唐到极致的借口来杀人,知者无不愤慨。
泯灭人性的大屠杀
“当时日军分成两路,一路在燕岭坡进行大屠杀,一路则到村里围剿,挨家挨户烧杀抢掠。”近日,在琼海市中原镇,92岁的曹靖回忆起当年亲历的惨案,不禁泪流满面。
曹靖所回忆的,是发生在1945年的琼海互助乡(今琼海市中原镇长仙行政村)三一惨案。
1945年4月12日(农历三月初一)早晨,日军以征用民工为借口,通知互助乡坡村、长仙两个村落的村民到镇上伪军营集中。前来的751名村民被剥去衣服,在燕岭坡两个早已挖好的大坑前被逐个砍头,施行血腥大屠杀。
此后3天,日军在互助乡辖下的9个村庄共杀害900余人,烧毁房屋276间,部分村庄甚至惨遭灭顶之灾,不复存在。曹靖说,当时自己只有12岁,在持续约4个月的“围剿”中,为了躲避日军,每天天亮前,他就要出门躲到附近山林中,直到深夜才敢偷偷回家吃点东西。
尽管如此骇人听闻,如此泯灭人性,但互助乡三一惨案不过是日寇在海南犯过的数不尽的罪行中的一件。
“屋过火,人过刀”,日军侵略海南6年间,对岛上百姓实施了大规模的烧杀抢掠,无数村庄化为焦土,留下了“九十二人坑”“千人坑”等累累暴行的铁证。
1940年,日军入侵陵水县时,光坡镇村子村村民邓亚强才16岁。邓亚强后来回忆,日军在村里扫荡,屠杀手段极其残忍。一妇女被日军抓到后,日军将其当作活靶刺得七疮八孔,就连她未满月的孩子也惨死在刺刀下。
在这次屠杀中,日军共杀害村落36名无辜的村民,被日军扫荡过的村落已经不能再住下去,幸存的村民们便搬到别处再建茅寮居住,后来人们把这地方称作“杀人寮”。
为强化对海南岛的占领,日军在环岛沿海地带和内陆山区建立360多个军事据点,实施“以华治华”方针,发放“良民证”,建立保甲制,组织起严密的殖民统治网络。日军每到一处,轰炸、烧杀、淫掠,无恶不作,灭绝人性,累累罪行罄竹难书。
据统计,日军在海南岛制造的惨案、血案多达213桩,“万人坑”“千人墓”等多达18处,被夷为废墟的“无人村”多达470多个,琼崖人口伤亡56万以上。
罪恶的“慰安妇”制度
2023年去世的李美金,生前是纪录片《二十二》中在世的最后一位主人公。《二十二》记录了二战时期日军“慰安妇”制度的22位受害幸存者。
李美金出生于1926年,家住澄迈。1941年,李美金被进村扫荡的日寇强行抓走关押,她白天做工,晚上还要遭受日军的性折磨。十多天后,经过多次反抗失败的她终于找到机会逃离人间地狱。
在后来的采访中,李美金说,几十年过去,她依旧很害怕天黑,害怕回想起那段岁月。
在日寇侵略海南的罪行中,“慰安妇”事件的受害者是日本军国主义反人类罪行的直接见证者。
1942年,日军在石碌铁矿开办了一个“慰安所”,并以香港“合记公司”为名,在香港、广州等地大批招收青年女工,先后共有300多名青年妇女被骗至石碌矿山,遭遇非人待遇。
2名女性被折磨得筋疲力尽后,不能继续被日寇性迫害,便被脱光身子,吊在大树上活活毒打致死。一位名叫黄玉霞的妇女,因不堪凌辱,黑夜在“慰安所”里的一棵大树上上吊自尽……
在不到4年的时间里,石碌铁矿“慰安所”里的300多名青年妇女惨遭暴行致死和病死、饿死的就有200多人,直到1945年日军投降时,幸存下来的只有10多人。
2001年起,来自陵水的陈亚扁和其他几位海南“慰安妇”事件受害幸存者,一起赴日起诉,要求日本政府谢罪并恢复她们的名誉。但遗憾的是,直到她去世,也没有等来其大半生都希望得到的道歉和正义。
据不完全统计,在日寇占据海南的6年多时间里,近万名女性被生生拖入“慰安妇”制度的深渊,身心的创伤如刻进骨血的烙印,终其一生难以磨灭。
历史从未褪色,泛黄的史料与幸存者颤抖的讲述,让那段不容篡改的过往展现在我们面前。铭记这段历史,缅怀那些在苦难中凋零的身影,是对每一个受难者灵魂的温柔凝视,也是对人类文明底线的坚定守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