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芳华

　　近日，中共琼崖革命先驱陈德华烈士的外孙女邢小芬女士，向海南省档案馆捐赠了《陈德华烈士资料汇编》。这些资料为丰富海南红色档案资源和深化琼崖革命史研究，提供了极具价值的重要文献支撑。在此之前，海南历史研究爱好者林芳华也参与了资料的搜集和勘误，在史料互证方面，反复甄别，于抵牾之处多方考证，拨云见日。

　　——编者的话

　　陈德华（1900—1933），今海口市灵山镇东和村委会沙上西村人。1922年7月，他与同乡邱秉衡、许侠夫、罗文淹、陈垂斌、郭儒灏等人一同赴上海求学，进入南洋路矿学校学习。上海作为近代中国风云激荡之都，成为陈德华接受马克思主义、投身革命洪流的关键舞台。此后数年间，他以学生领袖、中共党员、琼崖革命骨干等身份，活跃于沪、闽、粤、琼、港等地。

　　当代资料在述及陈德华烈士的学籍、自沪返琼时间，以及是否参与中共琼崖一大等关键问题时，存在不少讹误。这些错误的产生，多是因长期沿袭一些相关人士的回忆文章所致。

　　据考证，陈德华烈士并未就读于沪江大学英文专修科，而是南洋路矿学校（校址上海，1924年8月1日改组为东华大学）；他回琼时间应不早于1926年7月；中共琼崖第一次代表大会于1926年6月召开，他虽在此次大会上当选为中共琼崖地委委员，但并未到会。

　　本文以当时报刊记载的第一手史料为核心依据，力求真实还原陈德华烈士的革命活动轨迹。

　　五卅风暴中的学运先锋

　　陈德华抵沪后，迅即融入进步学生群体。1924年7月6日，《民国日报》载，琼崖留沪学生会在“一家春菜馆”召开暑期大会，陈德华与陈垂斌、黄邦本一同当选为“交际”委员。

　　此次会议中，叶文龙、陈秋辅、陈骏业、陈序经、云大雯、潘之藻、李膺、叶鼎新等琼籍学子也在其中。同年夏天，陈德华与叶文龙、罗文淹、王文明、许侠夫、陈垂斌、黄昌炜等人组织“琼崖新青年社”，创办《琼崖新青年》月刊，在上海、北京、海南及南洋各地发行，鼓吹革命，启迪民智。

　　该社成员日后多成为琼崖党团骨干，陈德华在其中承担组织与联络之责，为其后革命活动奠定人脉基础。在《20世纪20年代的上海大学》（2014年）所收录的青年团体党团负责人名录里，明确记载“琼崖新青年社”的负责人为陈德华。

　　1925年，五卅惨案爆发，上海各界沸腾。陈德华以东华大学学生会主席之身份，站在学运前沿。

　　6月1日《申报》刊载，东华大学举行五卅惨案追悼会，“首由主席陈德华报告”，呼吁“永矢继续烈士的精神”。

　　6月4日《申报》又载，上海学生联合会派陈德华、凌瑞拱向各界报告运动经过，提出“惩办凶手”“抚恤死伤”等十项要求，并主张以“罢市罢工罢课”为后盾，推动“国民外交”。

　　当时，陈德华还介入工人运动。2月18日的《上海民国日报》报道，他作为“上海东洋纱厂罢工工人后援会”代表，与马杰一同持函面见警察厅长，为罢工工人请命，力陈“此事有关民族国家，凡是中国人皆应起而援助”。此番举动，展现其跨越学界、工界的动员能力。

　　奔走于闽粤沪

　　1925年夏，陈德华受上海学联派遣，与叶文龙同为“闽粤宣传代表”，南下厦门、汕头、福州等地，推动声援沪案运动。

　　6月27日《申报》简电载：“沪学生闽粤宣传代表叶文龙、陈德华于26日赴汕头。”

　　此前，其在厦门的活动尤为密集。6月4日的《申报》详述：叶文龙、陈德华抵厦后，向当地外交后援会及学联提出“对英日经济绝交及不合作”二议，并推动学生于端午日赴鼓浪屿演讲。6月30日《申报》长文记载当日情形：英领事先撤岗，由海军陆战队维持秩序，学生演讲队分十七队散布全岛，陈德华等参与其后联席会议，讨论“收回鼓浪屿市政及司法权”。

　　7月间，陈德华转赴福州。8月4日的《上海民国日报》称，其在福建学生联合会、各界后援会及报界集会中多次报告沪案真相，“携捐簿募款”，并计划往某海军司令部开展工作。

　　闽粤之行，扩大了五卅运动影响，也使陈德华成为沟通沪、闽、粤学生运动的重要纽带。

　　陈德华虽身处上海，仍心系琼崖同乡事务。

　　1925年12月2日《上海民国日报》载，琼崖旅沪公民大会、琼崖新青年社、琼崖旅沪学会联合派符向一、林基、陈德华、符世俊、符彪、廖德明、罗文淹七人，质问返沪的南洋琼侨代表郭巨川，要求其“通电谢罪”“登报声明”。此举展现琼籍青年对家乡事务的关切与政治觉醒。

　　同年12月8日，琼崖新青年社于上海大学召开韩翰光追悼会，陈德华担任主席。韩翰光为沪大学生，因五卅惨案愤而投笔从戎，后于东征中殉难。陈德华主持悼念，既彰同志之情，又励后继之志。

　　1926年2月18日，广东青年社在沪成立筹备处，推举刘瑞洲、罗太晖、郭廷显、梁润苍、麦榕成、黎铁豪、吴广胜、陈德华等人负责。该社宣言呼吁粤籍青年“研究学术，砥砺德行，从事国民革命”，陈德华名列筹备委员，可见其在跨地域青年组织中的影响力。

　　同年3月27日，两广青年社成立，陈德华当选候补委员，与敖景象、麦裕成、黎铁豪、刘端洲等人共组委员会。

　　1926年3月27日，上海学联委派陈德华、郑观松赴警察厅，为“追悼北京死难市民大会”申请安保，其仍处学运一线。

　　6月1日，东华大学再度举行五卅周年追悼会，陈德华仍为主席，强调“亲承遗志”“奋力图强”。

　　7月12日《时事新报》载，上海学联为援助被封之上海总工会，派陈德华、刘斌为代表，前往警处请愿。呈文力陈总工会“统率工人群众，使不致有轨外行动”，呼吁启封以维治安。

　　陈德华在此类活动中，始终扮演学联行动代表的角色，其稳健作风与交涉能力，颇受组织倚重。

　　返琼革命 不幸被捕

　　1926年6月，中共琼崖第一次代表大会在海口召开，陈德华当选地委委员。此时其仍在上海，故未能与会（1926年6月1日《民国日报》载其于东华主持五卅追悼）。7月，陈德华毕业返琼，旋即投身革命事务，参与创办“琼崖高级农民政治军事训练所”，主办党员训练班，为革命培养人才。

　　1927年4月22日，琼崖四二二政变爆发。国民党军警包围琼崖农训所（设于海口高州会馆），陈德华为销毁文件未及撤离，与25名学员同时被捕。狱中他坚强不屈，未暴露身份。

　　1928年初，经党组织及家人营救获释，奔赴香港，继续革命工作。

　　最后的岁月

　　1928年至1933年间，陈德华辗转于香港、上海两地，从事党的联络与地下工作。

　　据同学李强1993年回忆，1929年冬，他曾在香港偶遇陈德华，知其患肺痨，便托人送去鱼肝油而不再见面。陈德华在港曾负责琼崖党组织与上级联络，化名“陈德和”，相关秘密文件传递记录中曾提及。因狱中折磨与奔波劳累，陈德华肺病日重。1930年曾赴广东省委机关协助工作，后党组织送其往上海红十字总医院治疗，终未痊愈。

　　1933年6月14日，陈德华病逝于家乡沙上西村，年仅33岁。

　　陈德华的一生，短暂而炽热。

　　在上海，陈德华从一名琼崖学子成长为学运领袖、共产党员；在闽粤，他以宣传代表之身传播革命火种；其名频现于《申报》《民国日报》等报端，见证其在五卅运动、学生联合会、琼侨事务等多重场域中的活跃身影。同乡叶文龙、王文明、许侠夫、陈垂斌、罗文淹、符向一以及无数琼沪青年的名字与他交互并列，共同勾勒出一幅20世纪20年代中国革命青年群像。

　　（作者系海南省典籍整理与研究基地特约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