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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十一岁的南侨机工罗开瑚回忆当年抗战情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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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洋机工罗开瑚与妻子方德和伉俪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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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工/亲/述/
“中国有千百条公路,数不清的桥梁,然而没有哪一条像滇缅公路,也没有一座像惠通桥那样可以载入史册。” ———萧乾
文\海南日报记者 范南虹 梁昆 图\海南日报记者 李幸璜
这是位清瘦、乐观的老人,近百年坎坷的人生际遇和烽火连天的抗日救亡经历,已经让他处变不惊。他就是今年91岁的南侨机工罗开瑚。
罗老现居昆明市。虽是91岁高龄,仍耳聪目明,记忆清晰,思维敏捷。2009年3月2日下午5时许,海南日报赴滇缅公路采访小组的记者,在罗老家中静静聆听了老人70年前从马来西亚太平埠回国参加“南洋华侨机工回国服务团”那光荣又悲壮的故事。
太平埠30多名海南同乡血洒滇缅路
罗老是海南文昌重兴镇人,自幼家境贫寒。“以前海南很贫穷,小岛上谋生不易。父亲和叔叔与很多海南人一样,很早就去南洋闯荡,父亲在新加坡与人合伙开了家面包店,叔叔在马来西亚开了家酒店。我16岁时,父亲去世了。”罗老告诉海南日报记者,父亲过早去世让家里一下子失去了经济来源,为了安葬父亲,还欠了一笔债务。这一年,罗老也被迫闯南洋谋生。
到马来西亚太平埠后,罗开瑚在叔叔开的酒店当洗碗工,他很勤俭,仅仅两年就还清了债务,还置了几亩水田。不幸的是,“七七”芦沟桥事变,接着又爆发淞沪战争,日本军队的铁蹄在华夏大地上肆意践踏。“抗日战争爆发后,在马来西亚的华侨都很关心战事进展情况,成立了类似募赈会的组织,在华侨中募集抗日救国物资,大家积极捐款,记得我当时所在地的南洋华侨就捐赠了200多部汽车。”罗老说,“祖国都没有了,我们在国外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吗?”
罗老回忆,他早就想回国参加抗日,苦于自己没什么本领。“后来,我自费去学开车,希望能学到一技之长,报效祖国。”罗老笑着说,“学了一年多,终于能熟练地驾驶和维修汽车了。”当爱国侨领陈嘉庚发出号召,招募熟练机工到滇缅公路上运输抗战物资时,血气方刚的罗老动心了。罗老说,在南洋的海南人大多因家贫自幼被迫闯荡南洋,他们吃苦耐劳,对家乡父老的爱朴实真挚。“对家乡对祖国爱得越深,对敌人就恨得越深!”
在滇缅公路上,几乎每天都有战友牺牲。战争肯定会有死亡。活着的人,会更加拼命地去打败敌人。无论是生是死,为了国家和民族,南侨机工从来就没有后悔过。
1939年,年仅21岁的罗开瑚当年就是和罗豫江、罗豫川两位侄子结伴回国,叔侄3人同赴国难,作为第八批南侨机工服务团回国。“应征报名的华侨青年特别多,尤其以海南人居多。仅在太平埠,就有30多名海南人回国当南侨机工,血洒滇缅公路。”
回首那场事关民族存亡的战争,罗老说,战争太残酷了。“30多名同乡,就剩我一人。我是幸运的,看到了新中国,晚年也很幸福。”
摸清了敌机轰炸规律
回国后,罗开瑚先是在潘家湾接受为期半年的军事训练,随后被编入华侨先锋队第一大队第二中队任班长,奉命担负从缅甸腊戍到中国畹町地段运输军需物资。谈及那段经历,罗老记忆犹新:“早晨从龙陵站出发,要经过这几个路段,龙陵-保山;保山-永平;永平-下关;下关-楚雄;楚雄-昆明。当时路况很差,都是泥土路,旁边就是万丈深渊。所以,每小时只能跑10至20公里,每一路段都要用整整一天时间。”
“驾驶的汽车主要是雪佛兰、福特,运输的物资有汽油、军火等。滇缅公路危机四伏,敌人的飞机隔三岔五地来轰炸,一旦炸中汽车,汽油着火、军火爆炸,几乎难以生还。”
“日本人的飞机从越南飞过来,一般早上起飞,下午必须返航,否则天黑就飞不回去。”罗开瑚说,时间一长,南侨机工摸清了敌机轰炸的规律,“上午12点至下午3点之间是敌机轰炸时间,这段时间内,我们就把车停在拉勐山上,借树林隐藏起来。下午3点之后,再把车开出来。”这样一来,南侨机工们常常要在夜间行车,稍有不慎,就是车毁人亡。罗老自豪地说:“尤其是龙陵到芒市这一段,国内的司机都不敢走,路面窄得只能通过一部汽车,只有我们南侨机工敢走。因为南侨机工归国前都在国外接受过系统的汽车驾驶训练,技术熟练,更重要的是南侨机工胆子大、不怕死。”
抗日救亡不言悔
海南日报记者好奇地问罗老:“那时你们都很年轻,怎么会不怕死呢?经历了那么多苦难,没有后悔过?”
“你们没经历过国破家亡的痛楚,也很难理解我们当时所抱定的抗日救亡的信念。”罗老激动地说,“南侨机工什么危险都不怕,我们回国不是为了享福,而是抱定牺牲生命也要救国的想法。”罗老说,在滇缅公路上,几乎每天都有战友牺牲。“我不流泪也不悲痛,战争肯定会有死亡。活着的人,会更加拼命地去打败敌人。无论是生是死,为了国家和民族,南侨机工从来就没有后悔过。”
1942年5月,惠通桥被炸。当年底,罗老和他的战友一起被遣散。“当时政府当局对华侨的政策很不周全,惠通桥被炸后,就不管华侨的死活了。”罗老说,这以后他在下关、大理、畹町、昆明一带流浪,后来又和几个老乡一起凑钱开了家小饭店。“饭店每天都要接待好多流浪在昆明、下关的南侨机工免费吃喝,没多久就倒闭了。”回忆起自己做的赔本生意,罗老爽朗地笑起来。
想念海南父老乡亲
解放后,罗老被安排到昆明市五金公司工作,他以饱满的激情投身到新中国的建设中。罗老的女儿罗芳玉回忆:“父亲对工作勤勤恳恳,多次受到单位表彰。他所在的小五金柜,货物品种多,规格更多,但他管理得井井有条,从未出过差错。”而在罗老的心中,他和战友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了的祖国和平,没有理由不珍惜。
退休后的晚年生活,罗老养花、习字、读书、看报,很充实。他的书房中很多史书都与南侨机工有关,如《南侨风》、《南侨回忆录》、《南侨机工抗战纪实》等,在书房里,记者无意中发现一张罗老的妻子方德和与孙子的合影照,相片背面清秀的小楷写着:“老伴:永恒的怀念,无限的眷恋”。看到记者发现了这个小秘密,罗老羞涩地笑了,沧桑笑容中透出铮铮铁汉的侠骨柔情。“我老伴是云南大理人,我们是在战争年代相识相爱的,风风雨雨半个世纪,感情很深。”
原来,在滇缅公路上,年轻的罗开瑚不仅在战火中与同胞并肩抗日,实现了他抗日救亡的理想,还遇到了相濡一生的爱情。“惠通桥被炸之前,天天冒险抢运抗日物资,没时间考虑终身大事。”惠通桥被炸后,罗老曾有一段时间在下关盐务局工作,经老乡介绍,认识了在大理教书的当地姑娘方德和,两人情投意合,于1945年喜结姻缘。
“老伴跟着我吃了不少苦,但她从无怨言。”在罗老心中,妻子相夫教子,温柔敦厚,两人结伴扶持,从兵荒马乱的战争年代,到“文革”十年浩劫,最后迎来改革开放,始终甘苦与共。1995年底,方德和去世,那年是两人携手度过金婚之年。
罗老告诉海南日报记者,他的膝下一子三女,四个孩子都在昆明,都是单位的业务骨干。他自己除了有退休工资,还有国家发给南侨机工的生活补助金。不过,叶落归根,他很想念海南。“1997年我回过海南,后来就没回去过了。现在年纪大了,想回海南更不容易了。”罗老挥笔写下:“想念海南父老乡亲!”托海南日报记者带回家乡,问候乡亲。
告别前,罗老邀请记者观赏他种在阳台上的花,记者看到,那一盆盆的君子兰、蟹爪兰、仙人掌、桂花,挨挨挤挤的,挤出阳台盎然春色,映着老人平静宽和的笑脸。
←老照片由陈达娅提供 李幸璜 翻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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