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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昆明西山的南洋华侨机工抗日纪念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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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机工后代陈勇与中国远征军老兵在南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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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侨机工陈邦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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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代/追/访/
“中国有千百条公路,数不清的桥梁,然而没有哪一条像滇缅公路,也没有一座像惠通桥那样可以载入史册。” ———萧乾
“南侨机工是我的父辈,他们就是我身边的亲人,却也一度被我忽略。现在我走得离南侨机工越近,便陷得越深,我停不下寻找、帮助、了解南侨机工的脚步。”
2009年3月10日下午,我们刚从滇缅路返回海口,陈勇———这位朴实的南侨机工后代,坐在海南日报大楼咖啡厅里,向海南日报记者讲述了他心中的南侨机工情结。
父亲和大舅都是南侨机工
陈勇已故父亲陈邦兴、大舅王绥和都是南侨机工。1939年7月,陈邦兴从马来西亚太平埠赶到新加坡,跟随第八批南洋南侨机工服务团回国。此后南征北战,为中华民族的抗战事业、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骁勇奋战,从南侨机工到中国远征军、中国驻印军的“二战”老兵、中国人民解放军三野战士,最后又走上抗美援朝的战场。
根据陈勇的讲述,陈邦兴15岁到南洋闯荡,先后在马来西亚怡保合力和美国福特汽车修理行学电工、学开车,汽车驾驶技术和修理技术精湛。当侨领陈嘉庚向华侨发出号召,招募机工回国为抗日救亡服务,有一技之长的陈邦兴心潮澎湃,时年27岁,正筹备婚事的他说服家人中断婚事,果断回国,被编入西南运输处汽车运输队华侨义勇队第九大队二十六中队第六班当驾驶兵,承担军火物资运输。
“父亲和大舅都是勇敢的,对祖国赤胆忠心。”陈勇骄傲地说,父亲和大舅在当南侨机工时,由于抢运军火任务重,连领军饷的时间都没有。战争惨烈、战事繁忙。“平均一公里滇缅公路就牺牲一名南侨机工。”
陈邦兴参加中国远征军华侨义勇队后,曾担任华侨义勇队队长、中国远征军上尉。南京市政协委员王楚英认识陈邦兴,他告诉陈勇:“你父亲个头不高,皮肤很黑,但有股狠劲,杀起日本鬼子来眼都不眨一下。”正是怀着对祖国对民族深沉的爱,对敌人的痛恨,陈邦兴在南侨机工回国服务团被解散之后,并没有选择回马来西亚过舒适生活的道路。1949年,陈邦兴开车实施战地起义,加入解放军,此后胜利渡过长江解放了全中国。“父亲全身都有枪伤、烧伤,洗澡都要到卧室洗,怕吓着小孩。”
陈勇回忆,父亲虽是南侨机工,却很少讲述这段往事,但对解放战争和朝鲜战争上的故事讲述得较多。在朝鲜战场上,一次父亲抢运军火时,被美国飞机发现,扔下威力相当大的燃烧弹,父亲和几位志愿军战士发现一口水井,躲到水井内才幸免于难,但全身却留下了严重的烧伤。
南侨机工的历史应全部打开
父亲和大舅是抗日救亡的英雄,是让陈勇骄傲的人。然而,由于特定的历史原因,陈勇在很长一段时期内对父亲和大舅的英雄事迹所知甚少,甚至和父亲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父亲只字不提自己在滇缅公路和滇缅战场上受的伤。幼小的我记得父亲是从南洋回国打日本鬼子的,却在文革期间含冤受屈。”陈勇说,小时候不了解父亲,对父亲总是敬而远之;而大舅王绥和在十年动乱中遭受迫害,自缢身亡。
“我是南侨机工的后代,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不能正确理解南侨机工对中华民族到底有多大贡献,何况其他人。”陈勇沉重地说,在他慢慢了解到父辈光荣的历史后,便决心让更多人了解南侨机工,了解他们在尘封的历史下那些被湮没的牺牲与悲壮。“南洋华侨机工的历史要全部打开,这才对得起为中华民族之独立而浴血奋战的这个群体。”
为了真正地了解父亲,陈勇开始不断寻找活着的南侨机工,并且多次到马来西亚、新加坡、泰国、缅甸去寻访父亲生前工作、生活、战斗过的地方,又到侨办、侨联、云南档案馆、南京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查阅档案。寻访之路深深震撼了已届中年的陈勇。“南侨机工是中国抗日史上最悲壮的群体。他们放弃国外舒适的生活和高收入回国参加抗日救亡,出生入死,热爱自己的祖国胜过热爱自己的生命。”
采访中,陈勇说起不久前过世的东方八所的南侨机工黄迎风的感人故事。“2006年10月我在八所东海路北街3巷见到黄迎风老人时,他已耳聋口哑,但他早几年,就将自己回国抗战的经历写好存放在柜子中,但可以用书写方式,进行简单交流;当我在纸上写下“西南运输处、芒市、遮放、保山、腊戍”时,黄老的眼泪潸然落下。”
黄老在一份15页方格纸的手写抗战回忆录中写道:“我是在抗战时期归国抗日的第七批华侨机工服务团机工,名为黄迎风,现年已过古稀,是
文\海南日报记者 范南虹 梁昆
图\海南日报记者 李幸璜
机工后代陈勇:
南侨机工是我的父辈,他们就是我身边的亲人。却也一度被我忽略,现在我走得离南侨机工越近,便“陷”得越深,我停不下寻找、帮助、了解南侨机工的脚步。
东方县农机厂的退休工人,我在这日暮西山的余辉里,与儿孙们共享和平年代的宁静、美好时光,看到我下一辈这么幸福、欢乐、无忧无虑地工作与生活,我常常禁不住想起那抗日时期救国救难的岁月,想起那些与我同生死、共患难的英勇牺牲的战友们……”
在回忆录中,他还写道从新加坡回国前自己思想上的变化过程:“我这一次去,便是切断了我目前满意的工作与生活,将来不可能复得,万一有失,家庭由谁管?国是五亿人的,多我一个人、少我一个人不见得要兴亡;而家是我一个人的,无我不堪设想。我是一个年轻力壮的炎黄子孙,在中华民族生死存亡的时刻,应该为民族的生存贡献个人的一切,这才是堂堂正正的中国人!有国才有家,国家难存,即使是国亡家尚存,也只能当亡国奴,有何幸福?我爱国吗?眼看着祖国沦陷而无动于衷么?我贪生怕死吗?只想到个人享受吗?不!……南洋生活虽好,但我的心已为祖国的患难所占据,能为祖国开一车士兵上前线抗战,能开一车军火上前线杀敌,不也是英雄么?”
1942年,为了反攻缅甸,中国扩充了驻印军力量,黄迎风从汽三团八连调到汽六团去印度参加驻印军,担任翻译员。“在印度,要经常跟美军联系,从领新车、领油、领料、修理、行车、装载、问路,件件都要翻译员先行,甚至上市场采购也是如此。团里提拔我为三级翻译员,领校官驻印军津贴。我感到万分荣幸,为祖国我愿献出一切!”
陈勇说,能活下来的南侨机工现在都是九十岁以上的高龄老人,体弱多病。他寻访到的南侨机工大部分晚年生活艰辛,早年战争受伤,中年又饱受不公正待遇,甚至牵连到孩子无法好好上学,所以,他们的后代一般经济能力不强,很难更好地赡养南侨机工,有些南侨机工有病没钱治。陈勇难过地告诉海南日报记者:“他们是抗战功臣,却被遗忘了。”
但是,岁月再长,为国家为民族奉献的血肉之躯不能被淡忘。“我要把南侨机工的历史挖透!”陈勇很坚定。
希望在琼为南侨机工立碑
“3193名南侨机工中,就有800多海南人,这是我身为海南人的骄傲!可是又有多少海南人知道这些英雄呢?”当陈勇了解到这些被尘封的历史后,决心为海南南侨机工奔走呼吁,“应该为他们树碑立传,让更多海南人了解自己英雄的父辈。”
交谈中,海南日报记者看到,陈勇使用的东西都很陈旧简陋,手机是200多元的,装U盘的袋子是一个已经破损的蓝花小布袋。生活如此节俭的陈勇却为了纪念碑的事,多次自费到马来西亚槟城、吉隆坡等地发动当地的海南籍华侨捐款帮助修建纪念碑。“华侨们都很激动,他们表示只要在海南选定修建纪念碑的地址,需要多少钱都捐款。”
“云南畹町、昆明都有南侨机工的纪念碑,海南这么多南侨机工,也应该有。”陈勇告诉海南日报记者,南侨机工在海外华侨中有很深远的影响和很强的号召力,如果在海南修建了南侨机工纪念碑,会吸引更多华侨回来瞻仰、纪念。”
南侨机工的情结在陈勇心中根深蒂固。“我没经历过战争,但在寻访中,从南侨机工苍老的容貌、声音里,聆听到了战火的枪炮声,更感受到他们甘愿为国牺牲的爱国激情。”
正是心灵受到震撼,陈勇竭尽所能去帮助那些有困难的南侨机工。1999年,陈勇了解到南侨机工刘承光从新疆农垦退休后,工资待遇偏低,这位90多岁的老人无钱请保姆,生活难以自理。他立即向中国侨联报告,随后新疆落实了南侨机工的待遇政策,刘承光的工资增加到1200元,晚年生活有了保障。2006年10月初,陈勇在我省东方市寻找到了当时已92岁高龄的南侨机工黄迎风,他得知老人欠着住院的7000多元医疗费后,便向中国侨联副主席林明江汇报,帮助黄迎风从侨联基金会中解决了部分住院费用。
“父亲和大舅都去世得早,看到那些年迈的南侨机工,就像见到了父亲和大舅。我在国家药典委员会从事技术工作,算是南侨机工后代中生活现状较好的一位,我有义务去帮助他们。”说到自己的义举,陈勇显得谦逊而朴实,“我心里有南侨机工情结,每走近他们一步,那些离得再遥远的人和事都会一下子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每为他们做一点事,我就有幸福快乐的成就感。终我一生,都不会停下继续寻访、挖掘南侨机工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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