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档案:
许知远,1976年出生,2000年毕业于北京大学计算机系微电子专业,曾任职于《生活》杂志。自1998年起为《三联生活周刊》、《新周刊》、《书城》、《21世纪经济报道》等报刊撰稿,文风犀利。曾任《PCLife》执行主编、中国先生网主编、e龙网内容总监,他是单向街图书馆的创办人之一,曾任《经济观察报》主笔。英国《金融时报》中文网专栏作家,曾出版《那些忧伤的年轻人》、《中国纪事》、《我要成为世界的一部分》、《时代的稻草人》等。
第五届在场主义散文奖
“面对公共生活的窒息,采用精神在场的手术刀似剖析,并不止于言语快感式的个体内心独立,捍卫了散文最核心最有力量的价值———五四时代的自有精神。”———第五届在场主义散文奖给予《时代的稻草人》的颁奖词。
忧伤或许是一种
无言的反抗
海南周刊:您在《时代的稻草人》里提到:“这个时代敢于宣称‘知识分子’和‘精英’立场的人实在太少了。您是为数不多的在坚守的知识分子吗?
许知远:是与否,这个判断似乎不该由我自己来下。但它的确是我的自我要求之一。我也认识不少严肃的对待生活与思想的知识分子。我们的社会也的确有一种普遍的反智情绪,它与制度有关,也与娱乐的过度盛行有关。
海南周刊:从24岁时出版的《那些忧伤的年轻人》到《时代的稻草人》,您认为“忧伤”是年轻人的一种迷人的气质吗?你所关注的领域有什么变化?
许知远: 忧伤或许也是一种无言的反抗。你无法实现自己的追求,却也不愿意与现实妥协。我想,人类所有的精神生活,不管音乐、文学还是艺术,都与忧伤相关。
14年来,表面上我关注的题材有很多变化,但本质上却没有变化,我始终着迷于个人与时代的关系。
海南周刊:您在《时代的稻草人》中表达了一种“无力感”。您希望通过什么样的力量和方式推动公共生活的重建?
许知远:无力感是必然的,它不仅是我个人的情绪,也是普遍的社会情绪。因为价值系统错乱了,我们都找不到自己的立足之处。重建公共生活是个过分宏大的概念,我们每个人只能提供微薄的努力。不管是写作,还是开办单向街这样的书店,或是一次公共谈话,它们都是某种努力。
海南周刊:您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您想当时代的定义者。如果要给这个时代下一个定义,你会给出哪些关键词?
许知远:定义一个时代,并非是要创造一些简单的词汇与概念,而是试图理解这个时代的内在困境,这个困境的缘由与可能的解决方案。断裂与重建当然是这个时代的主题,但其中的内涵则需要复杂的思考。
我一直有“我是谁”
的困惑
海南周刊:您是70年代作家中较早进入公众视野的作家。对您自身影响较大的作家是谁?
许知远:非常多。人生的成长是复杂的,你无法用几个偶像来参照。当然,高中时代是李敖,毕业后是1950年代纽约知识分子对我有启发,过去几年最重要的是奈保尔。李敖身上的反叛精神是我喜欢的,纽约知识分子身上则有一种穿透力,奈保尔一直有一种“身份的困惑”。我一直会有“我是谁”的困惑。搞不清自己是谁,找不到观察世界的方法。
海南周刊:鲁迅的作品您怎么看?
许知远:我喜欢鲁迅的浓烈,喜欢他内心的紧张感。鲁迅挺有劲的,做人应该有种劲儿。
海南周刊:您心目中70年代的代表人物有几个?您算不算其中一个?
许知远:每代人都注定产生它的杰出人物。但具有其超越其时代价值的却非常少。我们这代仍算年轻,现在判断似乎为时过早。但其中有一位我非常钦佩,是导演贾樟柯。他的敏感常让我叹为观止。
“现代文盲”
缺乏思考能力
海南周刊:您的书里对当下有许多一针见血的批判。比如人们喜欢谈娱乐,而一在饭桌上谈“理想”这样美好的词,反而会被笑,被调侃。您是反对“庸众的胜利”的,您认为当代人的精神危机是什么?“现代文盲”的出路在哪里?
许知远:我并没有多么哀叹这种现状。在一个巨大的社会转型期,价值上的混乱是常有的。很多时候,新技术的出现,还加剧了这种混乱,因为过去的标准被颠覆了,但新的标准尚未出现。米沃什曾讲过20世纪人是现代文盲,过去的文盲是不识字,现在的则是缺乏思考能力。但这些过程会慢慢过去,人们会学会应对庞杂的信息,发展出新的标准与思考能力。总体而言,我仍认为中国社会变得更多元、更有思考能力了。只不过太多的技术手段,让声音过分嘈杂。
海南周刊:听说您刚换了黑白屏的手机,没有微博,也没有微信?
许知远:我有微信。微信里多数是朋友,我还是被微信“摧毁”了,我觉得我的感受逐渐碎片化,专注能力显著下降。我希望能克服它。
海南周刊:微信圈里现在也有很多社会丑闻,不少人在疯狂的转发。您怎么看?
许知远:每个人都需要情绪的表达,但是情绪的表达有局限性。对丑闻的关注是一种自我排解,人在不舒服的环境下生存需要谴责他人。从晚清时代谴责小说到此刻的网络新闻,这个传统一直如此。但是我们不能停留在这种谴责的快感上,会变成了另一种看客心态。
喜欢80年代
充满生命力的海南
海南周刊:您这是第一次来海南吗?海南有没有您感兴趣的写作素材?
许知远:这是我第二次来海南,不过对海南还没有什么太多的印象。我最喜欢的还是上个世纪80年代的海南,那时的海南充满了各种野蛮和生命力,一种西部之感。不过可惜,我没赶上。另一个是苏东坡在此的流亡经验。
海南周刊:为什么对“流亡”话题感兴趣?
许知远:我对疏离、旁观、边缘都很感兴趣,它帮助你从生活的惯性中解放出来,获得了新的观察视角。当然,它也使你陷入无根的痛苦,甚至可能摧毁你。
海南周刊:听说您的第一本书《那些忧伤的年轻人》是由时任海南出版社编辑野夫帮忙出版的,有没有一些小故事与我们分享?
许知远:那是个温暖可爱的故事。我刚毕业,在一家出版社打零工,旁边的办公室就是野夫。他常和我说起当年闯海南、闯北京的故事。不过,我一点兴趣也没有。他是个好编辑,但我从不知道他也写东西。后来我拿了书稿给他,他慷慨帮忙,就是我的第一本书。多年后,我读到他的文章,大为震惊。我们现在仍是很好的朋友,尽管不常见面。
海南周刊:您的书中从不吝于给这个时代泼冷水,对于这个时代的年轻人,您是否也可以不吝于给一些鼓励和建议?
许知远:我从来是鼓励年轻人去自我实现、去对抗流俗的。但廉价的鼓励是有害的,一个年轻人应该勇敢、坚强,去拥抱能超越自身的价值与意义。
海南周刊:您的样貌好像和十年前没什么变化。
许知远:十年后你见到我也会是这个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