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木箱的前世今生

　　从前的中国是古典的中国，古典的中国曾经是一个与各种植物高度契合，因而沉浸在暗香之中的世界。文人雅士们佩着香囊、沐着兰汤、嗅着檀香、戴着茉莉花……家居生活里还往往少不了一样散发着独特气息的———香樟木箱。

　　香樟木箱的前身是香樟树。据说因为香樟木材上有许多纹路，像是大有文章的意思，所以人们就在“章”字旁加一个木字做为树名。遍布江南的樟树，绿意阴浓，初夏盛开着黄绿色小小花朵，自古以来它有着那么多好听的别称：芳樟、香樟、香蕊、樟木子、乌樟、番樟、木樟，不过哪有比“女儿树”这个名称更动人的呢？

　　过去，在南方的农村，谁家有女孩子，到一定年纪，父母就会买来香樟木，请木匠师傅做成香樟木箱，先不上油漆，等女孩说定人家，确定婚期，才把那白坯的木箱子重新打磨上漆。还有更多的人家，会在女孩出生的那一年，在自家屋后种上几株香樟树，待那女儿长到芙蓉如面柳如腰的时节，那树也跟着叶浓枝壮，正合适伐来做箱子。

　　樟木可笼统分为小叶樟和大叶樟。小叶樟即常说的香樟，其木材香度较浓、木纹紧密、手感润滑、硬度强。大叶樟的木质较松，手感、硬度等性能差于小叶樟，用于家具比较少。旧木器行内将樟木依形态分为数种，如红樟、虎皮樟、黄樟、花梨樟、豆瓣樟、白樟、船板樟等。

　　谁也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起人们就懂得樟木有防虫防蛀、驱霉隔潮的功效，也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起，我国的樟木箱就已名扬中外，其中有衣箱、躺箱（朝服箱）、顶箱柜等诸多品种。人们将羊毛、羊绒、丝绸、棉麻、羽绒等高档衣物，邮票、字画、书籍等收藏品放入其中，不但不虫不蠹不发霉，而且气味芳香，沁人心脾。

　　可是，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后，樟木箱，这种天然的、古老的、伴随了太多中国人记忆的家常物品居然在时代的潮流中被席卷而去……那个嫁女儿就陪送樟木箱的时代永远结束了。同时结束的是我们对樟木箱所代表的那种旧式文明的感情。

　　又用了三四十年，当它艰难地缓缓归来，在海南，海口，这家名为“年年香”的樟木箱店铺里，来自浙江东阳的经营者陈女士告诉我：“海南人，不认这个东西，购买者都是大陆来的。”

　　东阳樟木箱的启示

　　重新来到海南的樟木箱，产自浙江东阳。在一只只普通的樟木箱子上，精雕细镂了诸如“百子图”、“山水图”、“琴棋书画图”、“龙凤双喜图”、“八仙过海图”等等中国文化元素，使得它们有了身价百倍的理由。

　　透过这精致的充满艺术价值的樟木箱子，身为一个海南人，我觉得，东阳，这个著名的雕刻之乡，或许值得我们好好研究它。 

　　东阳地处浙中丘陵，人多地少资源贫乏，百姓时为衣食所苦。独特的地理资源环境，形成了东阳男人“读书、做手艺两条路”的成才观（不能读书就学手艺）———而我们海南，直到今天也尚未形成这种普遍性的民间意识。

　　自古读书成大才者不易，手艺，成为普通东阳男人的吃饭本钱。《东阳市志》载：“南宋以降，北方氏族大量迁入，‘百工之乡’逐渐形成，民俗随之日趋丰富和揉杂。”———这与当前我们海南的“国际旅游岛”形势何其相像！———而后，东阳逐渐“由‘不想去其乡’，‘不事文饰’，‘不习工商’，到外向开拓，涉洋出海，兴学重教，负笈从师和百工竞技的关系全局的历史性转变”。———我们的海南，也正在这个过程中吧？

　　数千年的历史传承，使得东阳木雕独树一帜。随着社会发展，万象更新，而今的东阳木雕更是与时俱进，呈现出勃勃生机。

　　东阳有木雕工艺品、木雕

　　红木家具企业数千家，从业人员数十万人，工艺美术年产值200亿元以上。它早已成为东阳的一张金名片，是城市文化的象征，是城市文明的载体。求学求艺，成了人们追求美好生活的一种方式，逐渐孕育了东阳人精工善艺的品质。木有本心，艺有所传，尤以木雕经千年而不衰，无论是耄耋老人，还是始龀孩童都对木雕如家什般熟悉，东阳木雕就是在这样的底蕴下以强劲的生命力，代代延续，发展壮大。木雕文化已经成为东阳人民共同的精神气质，东阳人无论是外出带点特产送人，还是有朋自远方来回赠礼品，首选东阳木雕，可见，“东阳木雕”具有东阳人民普遍的认同感。

　　“东阳木雕”的意义更在于它代表着一个群体。它是一个群体安身立命的家园。数十万人围着“东阳木雕”转，选料、放样、画图、开料、拼装等工艺流程，每一个环节都有一双双注有“东阳木雕”意识的眼睛，上下求索，唯美存真。这个群体掌握着“东阳木雕”品牌的寿命，同样，“东阳木雕”也成就了这个群体的丰衣足食。唯其如此，群体具有对“东阳木雕”的依附性。他们只有珍惜“东阳木雕”，让“东阳木雕”延年益寿，万年长青，才可能繁衍生息，代代相传。东阳木雕地理证明商标的出台，是这个群体对“东阳木雕”最灿烂的表情。

　　一海之隔的海南，我们能不能逐步形成类似的产业？我们有独特的椰树、有珍贵的花梨木、有不胜枚举的珍稀热带植被，也有无数的香樟树，我们，难道永远只能做产业链上最低端的、输出的那一头？我们怎么就不能够形成一种属于自己的文化产品？

　　期待“海南牌”樟木箱

　　随着原木的日渐匮乏，真正的樟木箱成为收藏界的宠儿已经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承载着精致木刻文化的樟木箱更不会出入寻常百姓家。也好，在懂得的人那里，会惜物如己出。

　　我在“年年香”这个店面里与这些珍贵的樟木箱相互凝视，久久不愿离去。我喜欢这种奇异奇香的味道，感觉它令我精神健旺，我也暗自幻想着能够搬几只回去，却还拿不定主意：是要那张“山水图”的好呢？还是“文房四宝”更中意？要么就连那只“龙凤双喜图”的也一并留下？一只放我“烟霞闲骨骼，泉石野生涯”的莽莽情怀；一只放我琴棋书画的艺术之思；那一只就将我终身的爱恋与痴情都牢牢收纳———我知道，樟木箱它一生不改其香、一世固若金汤的品质，可以给我这个信心。

　　可是我当然一口都买不起，不过离去时却高兴又富足。或许是“年年香”这三个字给我以更多启迪：身为一个海南人，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在这个插根筷子都发芽的地方多多地种上无数香樟树？焉知有一天，我们的树不会为我们馈赠无数只“海南牌”的樟木箱？那樟木箱上，也许就会有我爱的海南男子，为我精雕细镂，刻上一幅图画：爱是不畏流年，何惧刹那芳华。

　　（本版图片由陈磊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