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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舍与《正红旗下》

王凯
《正红旗下》
  读过《正红旗下》的人都说,这部描写清末旗人生活的小说很可能会成为老舍一生中最伟大的作品,如果先生有机会将其完成的话。

  《正红旗下》是老舍1960年代初期创作的一部自传体长篇小说。清代满族以八旗作为军队组织和户口编制,以旗的颜色为号,有镶黄、正黄、镶白、正白、镶红、正红、镶蓝、正蓝八旗,凡满族成员都隶属各旗,这是满洲八旗,以后又增设了蒙古八旗和汉军八旗。八旗成员统称旗人,老舍先生是满族人,隶属满洲八旗的正红旗,所以这部长篇小说即取名为《正红旗下》。

  《正红旗下》是1961年底至1962年间创作的,由于当时的政治气候,未完稿就被迫停笔,全书共写了11章,大约8万余字,从内容上看,是个大部头长篇小说的开始。1961年老舍创作了多幕话剧《神拳》、《荷珠配》和童话剧《宝船》等多部有影响的作品,但1962年却没有什么作品发表,这对正处于创作巅峰状态的老舍来说是比较罕见的。其实老舍此时正集中精力写作《正红旗下》,1962年3月老舍在一个会议上透露了他的这个“秘密”:“近来,我正在写小说,受罪不小,要什么字都须想好久。这是我个人的经验,别人也许并不这样。不过,假若有人也有此情况,我愿建议:别老写剧本,也该练习练习别的文体,以写剧为主,而以写别科,文体为副,也许不无好处。”老舍这篇名为《戏剧语言——在话剧、歌剧创作座谈会上的发言》的文章后来在《人民日报》发表,文中所谈的这部小说就是《正红旗下》,老舍答应完稿后将其交给《人民文学》发表。

  《正红旗下》与老舍原来的作品不同,这部酝酿了几十年的家族自传小说,以清末民族衰落、列强入侵和人民抗争为背景,展开了国难、家殇和民族衰落的三重悲剧。《正红旗下》在艺术造诣和思想内容上超过了老舍以往任何小说,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可以说是老舍最成熟的作品。在老舍笔下,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先后登场——温和老实的父亲、勤俭朴实的母亲、尖刻自大的姑母、吃喝玩乐的大姐夫、蛮横无理的大姐婆婆、聪明能干的福海二哥、养尊处优的定大爷……这些人物在老舍家族中都有原型可查,有真人真事的影子。小说中,老舍通过各色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告诉读者,大清国是如何从“心儿里”烂掉的,满人是怎样向两级分化的,老百姓又是如何起来反抗的。

  然而这部读起来令人享受的作品却突然中断了,1962年,康生等人污蔑小说《刘志丹》是“利用小说反党”,制造了一起现代版的文字狱。此后各种禁令接踵而来,文艺界一派肃杀。正埋头创作《正红旗下》的老舍终于明白,他写的那种小说不是这个时代所需要的。在这种气候下,老舍只好将《正红旗下》束之高阁,164页整整齐齐的底稿就这样被冷落地塞到了书桌的最底层,再也没有动过一次。据老舍夫人胡絜青回忆:“除了当年10月孩子们乘老舍和我到湖南去参观的机会,偷偷地念过全文之外,恐怕还没有外人由头到尾看过这部未完的作品。”

  老舍沉湖自杀后,为保护这部极具文学和史料价值的作品,老舍的家人和朋友为之付出了极大的努力。胡絜青后来曾经说过:“它是老舍的重要遗稿,除了它的思想性、艺术性之外,它对日后研究老舍的身世很有价值,它应该被保留下来。别的东西,任拿、任抄、任丢,一概无所谓,唯独这件作品,非想办法保留下来不可。”《正红旗下》的底稿后来是胡絜青在造反派的眼皮底下,偷偷地夹在生活用品里从老舍书房中带出来的,事后先后被藏在澡盆里、锅炉里、煤堆里,从东家转到西家,由城里转到郊区,受尽了磨难和屈辱,但胡絜青和孩子们有一个坚定的信念,那就是《正红旗下》终有一天一定会重见光明。

  1979年初,在老舍诞生80周年之际,这部永远也无法看见结尾的杰作终于呈现在读者面前,发表它的杂志正是十几年前就早已向老舍预约这部小说的《人民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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