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川东老家，还没到端午节，母亲就开始忙碌了。她要挑着担子去磨坊里磨回麦面，这些麦面要用来炸很多散子，几篓黄澄澄的散子不但自家要吃，要给亲戚送去，还要供奉给逝去的祖辈们。母亲还要背着背篓去家后面的山里采艾蒿和蒲扇叶，艾蒿爷爷奶奶的坟上就有不少，她不用跑老远，而蒲扇叶却要去到更远的山里割。父母每年端午节都要往门头插艾蒿和蒲扇叶，可从不告诉我们为什么。兴许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长辈和别的村民都这么做，众人都认可的事情总不会是坏事吧，他们照做而已。

　　滇西的山里艾蒿更多，我爬山时经常从它们身边走过，闻到它们身上散发出的浓烈、刺鼻的异味像遇到老朋友似的，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摸摸它们的叶片。艾蒿叶，其形状如剑，其味道也如剑，大概是因为艾蒿叶具有像剑一样的品质，所以才让我家乡的父老乡亲每到端午节都把它采来挂在门头，护佑全家老小吧。

　　德宏人过端午节不在门头插艾蒿，并不代表德宏人不需要护佑，在德宏人的心里，护佑他们的可以是大山，可以是某棵千年古树，可以是一个形状奇特的石头，甚至是一只叫嚣的小鸟。已然举家迁往云南，端午节母亲不去山上采艾蒿了，也不用去磨坊磨面炸散子了，她入乡随俗，学当地人包起了粽子。肉粽、素粽，因为我们爱吃水果，她还发明了水果粽，自小到大我都不爱吃糯食，为了褒奖母亲包粽子的热情，每年都会吃下一两个，但总不肯让年迈的母亲多吃。

　　生完孩子满月的时候，婆婆去山里采了很多艾蒿回来，她用艾蒿煮水，像熬中药一样熬了一个晚上，一个晚上家里都漂荡着艾蒿那种刺鼻的味道，熏得人快晕倒了。满以为婆婆想让我喝下艾蒿汤的，结果她却把熬的一盆艾蒿汤倒进大盆里，说让我泡澡。我问，我好好的为什么要泡这种臭气熏天的澡？她说，你刚生完孩子，泡泡艾叶澡给你驱驱邪。我不敢反驳，因为是她辛辛苦苦去找来艾蒿，又熬了一个晚上才熬成的。生个孩子而已，能中什么邪呢。我假装答应她，可关上洗澡间的门后我并没有洗澡，而且坐在蹲坑上发呆了半个小时。

　　把朋友的母亲送到山上回来，老人们守在大门口，门边摆着一盆清水，水里浸泡着几枝艾蒿。老人劝我们洗手时说，洗吧，把手洗干净些，这样一来，那些个脏东西就全部留在盆里、被阻隔在屋外了。

　　真有这么神奇吗？对一些传统的习俗来讲，信则有，不信则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