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记者20年不间断地去拍、去采海南的百岁老人。他叫王军,是海南日报高级记者。
王军身上随时会有一台相机。手机、钥匙、钱包忘带时,这台相机也在。相机是那种处在工作状态的、全机械的、里面始终装着黑白胶卷的。这倒不是因为他拍了二十年的百岁老人用的设备也老了。他说,那是他二十年坚守的拍摄习惯,要保持延续性……
现在,《长命百岁——在海南,我遇到有活过100岁的人》已完稿。20年,王军透过20万字、300多张图片,给自己采访、拍摄百岁老人做了一个小结。为此,他用了6000多个黑白胶卷,记下27万字的采访笔记,与1200位百岁老人面对面交谈的时间达一万小时。
撞到
1996年5月中旬的一个黄昏,王军在海口市麻余岛上拍片。这个季节,海口每天黄昏都会下一场雨。雨后,天空上的云像浪一样翻腾。当时,他把镜头对着天,两眼余光放在地面。他想找一棵树,用动静结合的方式,让云在照片上飞起来。突然,他撞上一个“黑团”,他和“黑团”都倒在地上。“黑团”倒地后大声用本地话喊着。王军发现那是一个老人,他认定“后果很严重”。
老人慢慢地站起来,走到王军面前伸手想拉他。当其他会说普通话的村民赶到时,他们告诉王军:老人问他“摔死了没有?”村民又告诉他,这个老人已经102岁了,村子里还有5个百岁老人。这个村,不足千人。
百岁老人被撞倒自己能爬起来;爬起来的百岁老人还要扶他;一个村子里百岁老人竟达千分之五——这样的“意外”此前王军从未遇到过。
他说,他1992年8月从南京来海口工作。南京市鼓楼区敬老院办院30多年只有一位百岁老人。每次老人过生日时,区长都会到场祝寿,老人经常是当地媒体的头条。他认定,海南的“百岁老人群”在国内甚至全球都属稀少的报道资源,从此,他进入一个“80岁以上的老人比椰子树多,100岁以上的老人命比椰子树长”的海南百岁老人世界。
专注
看到有新生儿,王军会想:百岁老人见到新生命会怎样?看到有人离世,王军会想百岁老人见到棺木又会怎样?当台风、暴雨威胁老人的生命时,他们又会是什么神态?一个百岁老人与王军母亲住在同一个医院,他在老人房间的时间比母亲还多……
在采访百岁老人时,他对老人的居住环境、饮食习惯、性格特性、家庭及社会关系等进行专业系统的调查。一有气候异常、老人居住地迁移、百岁老人家中有人离世,他都会赶去。日积月累,他视自己掌握的百岁老人调查文字、获取实体图片样本为“人生财富”。
1999年10月,三亚南山旅游文化景区的长寿廊里挂着100个全省100名百岁老人的肖像。自此,肖像两年一换,多年来,这里共展示过800个百岁老人的肖像,作品都出自王军之手。
2003年,“非典”过后,海南日报提出海南“长寿岛”概念。其间,王军在海南日报上发表了2万多字图文并茂的“百岁老人百个故事”。
2005年10月,反映海南百岁老人生活的摄影作品展在捷克首都布拉格展出。
2007年,中国民族摄影出版社首次出版了王军作品——我国第一部百岁老人肖像集《寿》。作品全部使用120相机、黑白胶片。
这些年来,12个国家和地区的境外展出及中央电视台等国内媒体在报道海南百岁老人时,多次使用他的摄影作品和采访内容。
2014年1月,美国《镜头》杂志主编布鲁斯在《新华航空》杂志上看到王军从事百岁老人的拍摄后,专程来到海口,他把王军保留的底片看完之后,在杂志上刊发了28页并在封面上采用,这是一本国际摄影界极具影响力的的专业期刊。
2016年4月24日,中国摄影杂志启动“恭王府影像艺术系列典藏”计划,王军作品《寿》与中国摄影家主席王瑶等4人的作品一同被收藏。
在《长命百岁——在海南,我遇到有活过100岁的人》的书稿中,他将自己置身于100年间的海南,站在老人立场上,探寻、体味着老人对生命的体察,探寻着活在海南、长命百岁的真因。书中披露了鲜为人知的百年趣闻:“阿婆没死,棺材死了三个”、“94岁当爹的任性”、“没病,活得久才厉害”、“112岁时,他说能活150”……
探寻
把握海南百岁老人题材,既需要文字、图片的数量积累。同时,王军又想要“呈现文本和图片的专业价值”。他在探寻长命百岁现象时,从生理学角度上切入、发问:“人越老,离死亡越近。一个个离死亡只有半步之遥的人生活最真实的生理、心理状态是什么?”他5次去看百岁老人给亲人送终的场景。他不透露自己的身份,不参与事件,以隐性观察者身份进行采访。
儋州市木棠镇上有一个94岁生子的老人。2007年7月,王军见到他时,他已经101岁了。很多人认为,这些孩子不是他亲生的。他能不能生出孩子?王军先后去了12次,直到收集到证明老人的确94岁生子为止。
很多老人对自己活过100岁很自责,看到家里年龄比他小的人去世了,认为是自己占了他们的“寿”。他们为什么要自责?为弄清楚这些问题,采访时,他习惯先用表格的方式,将老人的情况一一登记,再对老人进行专访。因为这些老人都不会说普通话,沟通起来费尽周折。
王军是专业摄影师。为能找到最适合表现老人特征的相机镜头、胶卷、冲卷方法,2005年在捷克做访问学者期间,他与指导教师选定使用柯达Trix胶卷,使用Agfa显影液、使用120相机、用室内自然光。拍摄时,最大化、最真实地呈现与老人及其生活相关的一切细节。为能强化人物的艺术感,他反复研习挪威奥斯陆生命公园里的作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