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开始,李少君在国内陆续发表了许多产生过广泛影响的诗歌评论。他主张的诗歌“草根性”,受到诗歌界广泛关注和热议,乃至视为“21世纪汉语诗歌关键词”。他在阅读和评论过程中形成的文艺观念,潜在指导着他的诗歌创作:遵循“道法自然”的中国人文传统,践行诗歌“草根性”理论。
自然是李少君的精神导师,俗世是他人生修行的道场。一路走来,尽管人事纷扰、喧嚣不止,他“总能找到一处安静的角落”来面对自己的生存和写作。有时候,哪怕是一些细微的枝节、一些飘渺的消息,他也会静心观察,倾听,并提醒自己些什么。因此,翻开他新近出版的十年诗歌精选集《神降临的小站》,能读到他对世界的细致发现和冷静叙述,从而几乎没有妨碍地进入他的诗境,抚触他那颗敏感而又充满柔情的诗心:“三五间小木屋/泼溅出一两点灯光/我小如一只蚂蚁/今夜滞留在呼伦贝尔大草原中央/的一个无名小站/独自承受凛冽孤独但内心安宁”(《神降临的小站》);“桂花香,会趁主人不在意时/偷渡到别家迷蒙的情境里”(《水府白鹭》);“云给山头戴了一顶白帽子/小径与藤蔓相互缠绕,牵挂些花花草草……//这都是一些闲意思/青山兀自不动,只管打坐入定”(《春天里的闲意思》)。此外,我们还能读到他的许多关于世事人情的诗篇。比如,《抒怀》单纯动人,《四合院》柔情温馨,《傍晚》安详而又有新意,《妈妈打手机》朴实叙事,呈现诗人在滚滚车流中接远方老母亲的电话又不得不专注开车的经历,句句写实,句句都是牵挂,都是血脉亲情。一句“你爸爸也很好,你不用老回来”,不仅引出诗人的自省——“其实我回去并不多”,也引出一个中年人子的满心愧意,而这个心存愧意的人,也有苦水满腹却无处排泄:尽管不完全是为了房子、车子、票子,当今社会的现实生活也无时无刻地驱使每个人去奔波,去获取些什么,否则,生存的危机感就会席卷而来。那么,又有谁来安慰这颗带着愧意奔忙的心灵呢?没有人,他只好自己把握方向盘,忍受孤独,不管泪洒衣襟。
每每“见景生情,睹物思人”,李少君就会用朴实、自然的语言把诗意记录下来。因此,读他的许多诗,如同欣赏星空下的山野,只见溪河流淌,林木起伏,云烟聚散。对此,有人指出,“李少君的诗歌语言,似乎从不有意敲打、磨砺,特别是他写亲情的一些诗作,表述相对平淡,甚至略嫌啰嗦,但里面有暖暖的温情”;有人却肯定“他的语言没有装腔作势的派头,没有故作高深的学究气,而是完全遵从内在的声音,始终听命于心灵的呼唤”。可以说,这两种评价都是诚实、中肯的。李少君多年坚持清浅、明朗的抒写方式,似乎有意跟当下那些把诗歌写得芜杂、混沌的诗人保持距离。也许,这跟他的心性,跟他对诗歌这种文学体裁的理解,以及多年来对“自然”、对新诗百年与当代诗歌四十年的观察和思考有关,其中的得失,他自有估量与主张。
诗歌是语言的艺术。诗歌之幸,在于诗人发挥各自的才能创作出风格多样的诗篇,让文学天地充满奇花异草和璀璨星光。多年来,李少君在理论上举起“自然是中国古典诗歌里的最高价值”之旌旗,在当代诗歌创作实践上向中国经典文学汲取营养,坚持自己的语言风格,不断地透过江山风月和俗世烟火的秘密之门,从日益浮躁、恶俗的现实中寻找精神世界的清风吹拂和甘霖浸润,也为中国诗歌圣殿捧出自己的献礼。他先后出版的《草根集》和《自然集》,以及这本能充分反映他的文艺观念和实践的《神降临的小站》,便是实实在在的证明。公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