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日报报业集团旗下媒体: 海南日报 | 南国都市报 | 南海网 | 南岛晚报 | 证券导报 | 法制时报 返回报网首页 |   版面导航
2016年11月27日 星期日      报料热线:966123
当前版: 012版 上一版   下一版 上一期   下一期 往期
上一篇    下一篇
放大 缩小 默认   
流年剪影
老奶奶
  ■ 傅林

  老奶奶是我的曾祖母,我记事的时候她就满头白发了。

  我们每天早上都去看她。这时,她总是颤颤巍巍拿出一个小铁盒子,用干枯修长的手打开盖子,拿冰糖给我们吃。然后,她总是笑眯眯地让我们凑过去,轻轻地按她手背上鼓起的血管。很软。我们笑,她也笑。

  她是小脚,穿着一双小小的鞋。而且竟然有一双小雨鞋,是专门给小脚老太太设计的。小脚让她走路摇摇晃晃,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她走路的样子,大人们都乐坏了,从此,只要人多,我学她走路就成了一个保留节目。我只有一次看到了她脚的样子。有一天我去得很早,她正在穿鞋。变形的四个脚趾像被挤扁的面团,紧紧贴在大拇指旁边。我害怕极了。她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把一条布一圈一圈缠在脚上,然后套上鞋。

  最开始的时候她还干活儿,大人们都上洼之后,她坐在风箱前,慢慢地把饭做熟。我们跟着她坐着等着。大秋地里活多,总是夜里八九点大人们才回来。我很快就坐在板凳上睡着了,但因为要等着吃饭所以不一会儿就又醒过来,这时,脑袋总是紧紧地一疼,昏黄的电灯光那么刺眼,粗糙的墙面上晃动着阴影,而她还默默坐着,向灶里添柴。

  过了很久很久,大门外远远传来一阵混杂的铃声,清脆的铃声来自爷爷养的枣红马,浑浊的铁铃声来自爸爸养的灰驴。我高兴极了,赶紧冲出去给他们开大门。

  后来,她什么活儿都不用干了。每天起床就盘腿坐在炕的角落里,看着人们进来又出去。她痰越来越多,有一个罐头瓶,放在窗台上,不一会儿她就拿过去吐一口痰。

  我那时什么都不爱玩。我可以跪在她屋子里的长条板凳上,盯着老座钟看半天。一个沾满尘土的长方相框里,放着很多我不认识的人的照片,我问这是谁,那是谁,每次都有人告诉我,但我一个都没记住过。她也喜欢端详着我,然后指着墙上一张画报眯着眼睛说:“将来给俺家凤林娶个这么俊的媳妇儿吧。”这时我总是脸红了,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其实我都不知道媳妇儿是什么。

  每天有很多老太太老陪她打黑纸牌。我就在旁边看着,听着她们嘴里说出一些我一直不明白的词儿。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老奶奶行动变得很困难了,只能在炕上坐着。但家里有了电视,是爷爷买了给她解闷儿的。我没见她认真看过。她一直奇怪人是怎么钻到电视里去的,每当她问,大家总是哈哈大笑,她也跟着笑,但没人能给她解释清楚。

  爷爷家的气氛越来越紧张,人越来越多,连远在内蒙的大姑都回来了。

  有一天早晨,我来到她屋子外面,屋子里和炕上已经挤满了人,爷爷正拿着一个注射器猛吸她嘴里的痰,其他人七手八脚抬东西,女人们在另外一间屋子扯白布,有人在把那条长条板凳搬到堂屋,搭起一个草帘子。

  我想着“死”,但不知道那是什么。

  这时,一个戴着白帽子的老太太急匆匆从院子外赶来,众人迅速让开一条路。有人小声说:“正赶上啊,可惜老太太睁不开眼了。”后来我知道那是我大姑奶奶,老奶奶的大女儿,几十年前就嫁到了唐山。

  我没看到屋子里相见的场面,只感到人群突然一阵猛烈的慌乱,爸爸抽泣着出来,有人七手八脚把老奶奶抬出来,放在了草帘上。我奶奶慢慢坐在板凳头下,叫声“我的娘啊!”第一个放声大哭,所有人都跪下来大哭。我不知所措,被人挤到了门外。我也学着跪下,嘴里哼哼着。

  丧事在嗡嗡的乱响中度过着,所有的亲戚和邻居都来吊唁,每个人都会谈起老奶奶一生的“仁义”。

上一篇    下一篇
   第001版:头版
   第002版:海南新闻
   第003版:脱贫攻坚进行时特别报道
   第004版:海南新闻综合
   第005版:中国/世界新闻综合
   第006版:我终将离去 但理想不朽
   第007版:我终将离去 但理想不朽
   第008版:专题
   第009版:广告
   第010版:广告
   第011版:文化周刊
   第012版:文化周刊作品
受伤后的幽香岁月
夜读南圣河
诗路花语
风中读诗的男孩
《鱼鳞洲》(重彩油画)
老奶奶
博士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