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在过夜生活时,五喜源灵芝鸡已上树。”
2018年1月1日零时57分,胡诗泽的朋友圈更新了6张图,扑腾扑腾飞上树的灵芝鸡,陪伴他跨越新年;
当天上午,几个来自北京的家庭抵达定安县次滩村参加“自然学堂”活动,孩子们蹲在地上给灵芝鸡喂食,看猪圈中七八只定安小黑猪争相吃奶,观察海南橘红挂果,玩得不亦乐乎;
2017年12月25日,在来自湖南的志愿者廖熙田的帮助下,WiFi覆盖次滩村;
2017年12月24日,“天涯骑驴”的严姐赠送10辆捷安特自行车……
胡诗泽的朋友圈,几乎就是一部次滩村的成长史。
两年前,胡诗泽带着妻子,放弃上海月入一万多元的外企工作,一头扎进了次滩村。
在许多人眼里,这个34岁的青年的足迹,写满了不可思议。
A
定力
一个坚持了15年的信仰
其实,上大学之前,次滩村对于胡诗泽来说,仅仅停留在儿时过年回祖屋烧香而已。
2002年高考,胡诗泽考取燕山大学,成为次滩村第一个考取“一本”高校的学生。村民坚持你20元、我50元地捐资作为胡诗泽部分学费,大家还凑钱请了一台公仔戏热闹一番。
村民的热情,给胡诗泽前所未有的温暖和震撼。
那个暑假,胡诗泽发现,无论在县城还是乡镇,总能看到沉迷游戏机室的青少年,无所事事打麻将的人们,他突然觉得,自己应该联合身边的准大学生、返乡大学生们,利用每年寒暑假,做一些改变人的思想的事情。
2002年8月8日,胡诗泽和5名准大学生一起,发起第一次读书活动。
随着胡诗泽志愿服务家乡的领域不断拓展,他身边聚集的青年越来越多。这一点,父母的感受最明显。
“一到寒假暑假,各地经常有志愿者到家里来,孩子哪儿有钱到外面吃?我们就在家里做饭,反正有什么吃什么,孩子们也不嫌弃。”胡诗泽的父亲胡照义说。
胡诗泽回忆,假期家里接待十多人吃饭是常有的事,有时外地志愿者来没地方住,就在家里打地铺。条件虽然艰苦,但大家的心中都跃动着一团火。
志愿服务如果四处出击、全面开花,从人力和财力上都很难支撑,胡诗泽的目光,慢慢定格在次滩村。
在浩浩荡荡的城市化进程中,原来的次滩村,有着许多海南村庄曾经共有的特性:
村子毗邻新竹镇,全村近三分之一人口外出经商,很多人把新家迁移到镇上,村里很多房子常年无人居住,日久天长,无人修缮,只剩下残垣断壁和疯长的杂草;
年轻人多选择外出打工或外嫁,村子里不断出现撂荒地;
村道随处可见猪、牛等牲畜粪便,臭气熏人、垃圾遍地……
70岁的村民胡瑞琼告诉记者,由于那时村里没有硬化路,一下雨动物粪便和烂泥就混在一起,穿皮鞋根本下不去脚,有时候过年回家烧香都得备一双雨靴。
参加工作后的胡诗泽,一休假就往家乡跑。他调动一切资源,改造曾经滋养无数村民的次滩村。
村里孩子缺课外读物,他开始收集各类书籍报刊,成立了首个流动儿童图书室和农民阅览室。
2013年,胡诗泽和长辈们商议,通过申请政府的“一事一议”财政奖补资金和村民筹资投劳的方式,将次滩村建设成为文明生态村。
整个创建工作,拆除大小破旧房屋和猪舍牛棚81间,完成了村里路面硬化,安装了路灯,建成了榕树公园,开辟了排球场和文化戏台……原来村民觉得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真的做成了!
2014年,在胡诗泽的争取下,知名海南籍歌手顾莉雅主演的电影《毕业那年2》,将面貌一新的次滩村作为外景拍摄地之一。
曾经涣散的人心,重新凝成一股绳;曾经凋敝的村庄,重现生机与活力。
2015年10月,上海的“蟹黄包”还是输给了定安的“菜包饭”,胡诗泽辞职回归海南,完成了从“心返”到“身返”的逆城市化之路。
B
魔力
为什么那么多人愿意帮他
一个好汉三个帮。胡诗泽身上,似乎有着某种神奇的魔力,一路走来,他聚拢了许多热心人。
其中,有立志回报家乡的返乡大学生,也有一大批不分国籍、不论报酬的志愿者。
次滩村自然学堂“飞鼠老师”高和然和首批外籍志愿者的加入,生动地诠释了胡诗泽的魔力。
高和然,本科就读北外芬兰语,赫尔辛基大学语言和文化硕士,德国Greifswald大学景观生态和自然保护硕士。2015年11月前,她对胡诗泽和次滩村一无所知。
2015年11月,第六届国际社会生态农业大会在北京举行,会议主题是“生态农业与乡村建设”,胡诗泽受邀作了分享,高和然听了演讲坐不住了。
“他的演讲是所有返乡青年中最最热血的,不仅激情澎湃地介绍了他在次滩村的返乡工作,还现场演唱了《回到故乡》那首歌,我印象非常深刻!”高和然说。
“我们日夜思念的家乡/问你是否别来无恙/回到故乡,回到故乡/那里有我亲爱的爹娘/我们还是和从前一样/梦想还是依旧的铿锵/回到故乡,回到故乡/我们要挥洒热血一腔……”《回到故乡》,是胡诗泽作词、知名音乐人肖山作曲的一首歌。
会后,高和然和胡诗泽交流后发现,胡诗泽不像一般的返乡青年,就是想回乡种植一些有机作物发展经济,安排好自己的家人,而是着眼于振兴整个乡村。后来在海南过冬时,高和然和丈夫到次滩村实地考察后,成为胡诗泽策划的“自然学堂”的第一批导师。
自此,高和然不仅亲力亲为上课,还成为次滩村实践模式的强力推介者,她把自己的故事告诉了美国同学卡珊德拉·侯顿和印度同学巴拉昌德拉·海格戴……2017年冬,卡珊德拉·侯顿、巴拉昌德拉·海格戴和高和然一起来到次滩村,给孩子们提供了异常生动的“自然学堂”课程。
村中长辈胡绍洲无偿将村中妻子家的一幢楼房作为次滩村“自然学堂”临时接待处,多次负担一些志愿者往返海南机票,多次为建设次滩村捐资出力。
去年年初,尽管次滩村的音响只限于能发出声音,但知名歌手顾莉雅还是参加了2017年次滩村“春晚”。得知记者正在采访胡诗泽,今年1月5日,因住院刚刚恢复下地行走的顾莉雅,坚持录来了祝福胡诗泽和次滩村的视频。
知名歌手陈楚生、知名演员吉飞龙不止一次为次滩村发展捐助。
北京“快乐小陶子”,省林科所林下经济专家陈喜蓉,从万宁主动过来帮忙的胡秀亮,从湖南过来帮忙的廖熙田,投身次滩共享农庄建设的胡波、黄友钦……
如果一定要拉出一个热心人的名单,这个名单铺展开来,一定可以穷尽次滩村的村道。
C
创造力
让花开在每个人的心田
穿越村庄蜿蜒流淌的龙洲河、树龄达数百年的榕树林、古老的胡氏宗祠和祖训、清幽的竹林,给了胡诗泽无穷的想象力和创造力。
“乡村最美的风景是人,是参与进来共建、共享、共同成长的一群人,基于人建设的乡村振兴,才会更加有人情味和有温度,才能真正可持续地发展。”胡诗泽说。
在胡诗泽和次滩村的实践中,我们可以清晰地发现一条“以人为中心”的建设路径。
胡诗泽策划的“小乡村大讲坛”,通过邀请相关领域的研究者、实践者和返乡青年代表作主题讨论和专题分享,提升乡村治理水平、推动镇域经济社会文化协调发展,至今已经进行到第30讲;
他发起策划的“自然学堂”项目,2017年8月,在海南青年农村电子商务大赛总决赛中获创意组一等奖。
“大城市的孩子普遍学业都很重,缺乏一个在自然中成长的条件。他们不知道平时吃的水果蔬菜是哪里长出来的,害怕昆虫害怕打雷,这就容易带来身心两方面的问题,包括焦虑症,注意力不集中,包括失眠,健忘。很多亚健康的状况会在越来越年幼的儿童身上出现,这是一个非常让人担心的事情。”在高和然看来,“自然学堂”就是要解决这个问题。
胡诗泽先后策划了2016年、2017年次滩村“春晚”,引导村民们过年除了喝酒打牌,还能够走上舞台秀一秀自己的才艺,让乡村孩子们不再胆怯。
他推动村庄续谱文化的挖掘以及传统习俗“平安斋”的顺利举办。2017年11月,他策划了外嫁女回村共建家乡活动,280多位外嫁女齐聚次滩村,最高龄的已经70多岁,有外嫁女从江西赶回来,大家为家乡发展捐资超过6.7万元,许多人流下了热泪。
他建立了“我们爱次滩村”微信群和“YY语音会议”两个通讯、讨论平台,全村各界人士都能在平台上发表建设意见和规划想法,全民参与,出谋划策,共建生态文明家园,再造魅力新故乡,该模式后来被多家媒体争相报道,被总结为“次滩模式”。
从上海辞职返乡后,胡诗泽发起成立了定安新竹次滩观光旅游专业合作社,希望以自然农业、农耕体验、“自然学堂”等项目和载体,去引流更多的城市家庭跟乡村结对子,拉动城乡互动,希望返乡青年带动村民再造魅力新故乡,让村民有尊严地留在乡村。
“可以吃的乡村(原生态无公害农产品)、可以玩的乡村(农耕体验)、可以学的乡村(自然学堂),可以回归的故乡(共同缔造)。”这是胡诗泽们的愿景。
灵芝鸡、定安黑猪、新竹四季鹅、海南橘红、定安粽子、菜包饭、生态鱼塘、都市菜地、花开到田共享农庄、共享牛棚、特色民宿……特色资源不断被挖掘,新项目不断建设,2018年的次滩村注定将迎来全新变脸。
“我觉得胡诗泽为乡村带回了一股新的活力,这些在大都市里奋斗过的年轻人,他们有新的理念、新的发展思路。很多跟新时代挂钩的新理念,把整个次滩村的人都带活跃起来了,对未来发展充满了憧憬。乡村振兴战略有人才需求,作为乡镇一级不是很发达的地区,我们很需要这样的人才。”定安县新竹镇委书记陈小燕说。
胡诗泽的实践,也引发定安县委、县政府的高度重视,县委书记陈军先后两次到次滩村调研,县、镇政府也给予了一定扶持。
15年来,胡诗泽以他超乎常人的执着和全身心投入的创造力,一点一滴地改写村庄面貌,将次滩村变成了“网红村”。
如今,越来越多的海南学子,哼唱着《回到故乡》的旋律,行走在再造家乡新农村的路上,如海口市博学村的陈统奎,东方市乐安村的吉昌超,澄迈县效古村的蔡振……他们,是海南乡村振兴战略的热血实践者。
“向下扎根,才能向上生长。希望海南的乡村振兴,就像我们花开到田共享农庄的寓意一样,希望花开到田间,更希望花开到每个人的心田。因为,故乡值得我们每个人用心去守候!”胡诗泽说。
(本报定城1月7日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