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人老徐，到乡下租了块地，自己选种、自己耕作，中途还拉来了一帮志同道合的朋友，一群同样有着乡愁情结、有着田园梦想的城里人开始了“最传统”的农业耕作，一直到看着自己亲手种植的水稻变成香喷喷的米饭端上自家饭桌，他们不亦乐乎。

　　3月3日下午，澄迈下了一场冰雹。朋友很为老徐刚育下的秧苗担心，老徐却很淡然：没事，打坏了再育呗。老徐的这种淡然，来自于他上一年的种稻经历。朋友们说，老徐这是“种稻得道”哇！

　　种子

　　其实，老徐种稻的想法由来已久。

　　上大学前，他生长于长江中游的乡村，那里是传统的鱼米之乡、中国重要的粮食基地，稻作农业的每个环节早已深深地烙印在老徐的记忆中。

　　后来，老徐加入了“闯海人”大军，差不多到了可以提前退休的时候，小时候的记忆却一点点被唤醒。

　　老徐皮肤黑。一是因为先前酷爱打高尔夫球，晒的；二是因为经常爱到地里捣腾几下，还是晒的。所以人称“徐老黑”。朋友的女儿见了黑黑的老徐生出感慨：徐伯伯原来是农民。

　　现实生活中，人们时不时就冒出对食品安全的担忧，“有些农民都不爱吃自己种的米”，这让老徐有些难受。他决心做点事，找回小时候的记忆，找回传统的味觉，找回一个中国人对稻米的特殊期待与情感。

　　在城里晃荡了几十年，老徐这回真要做回农民了。他说，自己本来就是农民，现在只是要回归传统，回归自然。老徐陶醉在自耕自乐的憧憬里。

　　他心中的那粒种子，就这样发芽了。

　　田园

　　首先要找一块土地。曾走过海南各地的老徐，选择了琼北南渡江平原。这里背靠火山国家地质公园，土壤中富含微量元素，在海南母亲河——南渡江的滋养下十分肥沃，正适合出产高品质的农产品。

　　幸运的老徐在澄迈县的罗驿古村找到一块农民愿意出租的稻田，土肥水清——这里是基本农田，但种粮食又不赚钱，农民很高兴“么脑白白（海南方言，意思是看上去傻傻的）”的城里人老徐去租地。

　　然后找一个品种。为这个，老徐花了不少心思，什么品种是营养好、口感佳？最后他在地图上找到了灵感：和海南差不多纬度的泰国，香米闻名世界，大米出口量世界第二，能不能也种这种优质稻呢？还好我们的农业专家总比“么脑白白”的老徐聪明，老徐想到的，他们早就想到并且付诸行动，科学选育出了适合在海南种植的香米品种。请教了专家，幸运的老徐二话不说搭上了这趟便车。

　　有了佳地、有了良种，老徐决定撸起袖子大干一把了。

　　耕耘

　　从此，老徐就一头扎到了他租的40多亩地里。

　　很快，老徐成了周围农民眼中的“怪物”和口里的笑谈。

　　农民往田里大把施化肥，老徐只施一点点，更多的是买羊粪来倒在田里；秧田需要除草了，农民用了除草剂，省时又省力，老徐却头顶烈日在田里用手拔草；田里出现螺害了，农民撒了一种药就行了，老徐却弯腰在田里一只只地捉，如此种种……

　　农民议论：这个“脑白”（傻瓜）这样种田，产量怎么能高，不亏才怪？这家伙肯定不是想好好种地，怕是来洗钱的吧？

　　那些天，老徐可是累惨了。有朋友建议，你就把地包给农民种吧。

　　“包地给农民种就无法确保水稻生长的过程是我们想要的。”老徐种稻其实是有一套自己的想法的：一定要有机无公害。

　　侍候40多亩田，把老徐彻底击倒了，病了好些天。

　　朋友说：你搞搞众筹呗。老徐建起了“种稻得道”微信号，发布了要众筹种稻的消息。很快就聚起了数十个有共同乡愁愿望的朋友。每个人一亩或几亩，按认领的地块大小缴纳费用。老徐再拿众筹来的钱雇农民按他的要求进行稻田管理。一个人的种稻愿望，变成了大家的众筹事业。其实，几乎每个人都有一个田园梦。

　　“众筹模式会让大家更关心种稻的过程，不那么在意产量。”他说，想让更多人跟他一起自耕自乐。老徐的种稻也从传统的耕作方式，摇身一变成为最时尚的互联网生产方式。

　　很快，老徐他们就成了当地一景。一到周末或假日，一群“么脑白白”的城里人就会加入受雇于老徐的当地农民行列，笨手笨脚地干着农活，钻出条泥鳅都要大呼小叫，不一会就很有可能一个跟头跌在稻田里，糊满泥巴，然后还哈哈大笑。

　　但老徐就辛苦多了，田地需要更多的人工、更多的手作。整田、插秧、拔草、堆肥、收割、晒谷、脱粒、包装……老徐干的活甚至比他雇的农民还多，但是他亲力亲为、乐此不疲。

　　他说，“传统”农业嘛，就是这样！

　　收获

　　经过近数月的辛劳，绿油油的禾苗结出黄灿灿的稻谷，打出白花花的香米，老徐一包包郑重地贴上“种稻得道”的标签，然后再变成大伙电饭煲里喷香的米饭。

　　“香，口感好！”大家还专门把稻米送到食药监权威机构进行检测，所有指标全部合格。

　　但这实在不能称之为“丰收”：老徐最后一算账，亩产稻谷约400市斤，脱粒后得大米200多市斤——产量比农民种的低太多；因为极少用农药、化肥，水稻出芽、育秧、抽穗、扬花都不是那么整齐和标准，老徐的秧苗被虫子吃掉的损失也有约40%。

　　可是，对参与种稻众筹的大家伙儿来说，这又实在是一次丰收，大家的收获远比拿到的稻米多。从土地里伸展出的水稻，几乎满足了每个人参与众筹的“初心”。

　　有人想找回田园的记忆。城市紧张的工作之余，来到自然的田园中，当起业余农民干起农活，泥土从脚丫里挤出来，青草从手掌里划过，心中油然而生的喜悦，就好像找到了小时候珍藏的玩具。

　　有人想以此作为一种锻炼的方式。插一次秧、拔一次草、割一次稻，才发现农田里劳动的强度远比健身房里的大多了。有人希望让孩子认识自然、了解自然。于是每到周末，这里的田野就成了孩子们的乐园，感受清爽的风，听叮咚的泉，看水稻如何生长，体验农民伯伯怎么辛苦地种出大米，认识野草和绿植，追逐鸡鸭……孩子们获得了都市永远不会教给他们的知识和体验。

　　当然，还有更多的人，就是简单地想要吃上放心的粮食。他们不需要在超市或者电商平台上费心地了解五花八门的大米品牌和广告语——稻米就在那里生长着，只需要静静等待，辛勤劳作之后的自然馈赠……

　　老徐心里还有另外几种收获：

　　老徐的稻米价格约四倍于当地农民，如果农民也能遵从这样的“自然”，是不是也能够增加农民的收入呢？老徐这样想着；

　　一个用老徐种子的农民依旧采用原有的种植方式，产量比老徐的高，但口感却差了很多，老徐坚定了自己的“自然”种植方式；

　　有几个农民要收回老徐租的地，因为他们看到老徐的种植方式大大改良了土地，老徐很高兴农民看到了这种种植方式的好处；

　　周边的一些农民今年找老徐要种子，他们也想种口感好的品种；

　　当地的农民们也唤着老徐接着种下去——有稳定的土地租金收入，有受雇于老徐种稻的务工收入，还有种粮补贴，比自己种粮卖划算多了，老徐很想这种新的“城·乡”关系能够得以推广，这样农民和城里人都能各得其所了。

　　收获时刻，老徐更多在算“自然账”。“有杂草、有虫子，这才是自然的田园。”他说，但是可以采用更科学的管理办法，用大自然的方式，减少杂草和虫子对水稻的影响，比如生物除虫等。

　　稻米的品质必须保证、食品安全是第一位的，产量也必须提高，但这一切，在老徐看来，遵从而不违背自然规律，无论是种稻还是做别的，不都是这个理吗？

　　早春三月，老徐又开始他的种稻了。而朋友说，老徐种稻也得道了。

　　（本版图片由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