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炜是一位充满理想主义和浪漫情怀的作家。他的文字深沉、细腻,立足于理想中的乡土与传统的道德立场,充满着人文关怀与哲思。其80年代前期所创作的长篇乡土小说《古船》是一部具有史诗品格的长篇力作,一经发表便轰动文坛;2011年,更是凭借耗时20余年所创作的七百万余字大河小说《你在高原》荣获第八届茅盾文学奖。
记者:作为一位著作等身的作家,近年来您自己满意的作品是哪些?
张炜:《寻找鱼王》为我获得了不少荣誉,套用海明威的一句话:它是我捉到的一条“大鱼”。
还有一本《独药师》,是关于半岛地区长生术的,曾发生过一些有趣的讨论。这不是一本传统的“乡土小说”。一位朋友很认真地对我说,一定要把身体搞好,修辞立其诚,不然这本专门讲长生术的书就会有问题:作者身体特别好才有说服力。他讲得认真,作者却做不到,因为作者并非是实践者,而只能尽力理解这门学问,作出文学的表达。
《艾约堡秘史》反响热烈,它也不是传统的“乡土小说”。写的仍旧是古齐国腹地,那里姓“淳于”的很多。“宝册”这名字以前也用过一次,来自生活中的实有。依靠生活中的真实才会有底气。书中有四五个重要的人物,其中最重要的是淳于宝册,他做的事情特别多,想法复杂得不得了。这样的一个人,只能借助于个人的生存经验、生命经验,用想象去抵达那些隐秘的、狭窄的、一般人走不到的心灵角落。讲到一个人的文学才能,就是看其想象力思维力能否抵达那些非常偏僻的地方,越是偏僻,也就越有难度。
他经历了那么多苦难,才有了今天的不安和觉悟。说他是了不起的、“伟大”的人物也可以,这其中包括了常人不能拥有的奇特经历:苦难几乎达到了顶点,从死亡的锋刃上踏过来。这样的人无论遇到多么大的不幸,都能够制胜。他轻易不会满足今天的生存状态,会拥有一个永远不能满足的未来,这种遗憾和痛苦才构成了他的生活。读者会有很多联想,联想淳于宝册未来如何,矶滩角未来如何,欧驼兰未来如何。书是开放的结尾,因为没法不开放:他们自己不能确定自己的命运,作者又怎么能?
我将多年的思考写在了《海边兔子有所思》这本书中。它实际上在讨论一个问题:好作家是什么样子。作家应对文字特别重视,即便如此,回头看多年积累的文字,有的还嫌粗疏。当时的写作却是倾注全力的,可见时间更有智慧,它的标准也更苛刻。出于对时间的敬畏,写作者不敢放松对文字的要求。一个作家无论写得多一点还是少一点,首先要有一份对文字的敬畏。(本版图片由张炜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