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生 李梦楠 通讯员 李德高

　　海南省消防救援总队洋浦支队新英湾站的荣誉室里，一顶消防头盔被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亮黄色的头盔上，3道深深的刀痕触目惊心——7月1日上午，洋浦经济开发区信立小区里，一名男子手持砍刀挟持男孩、放火焚楼。新英湾消防救援站消防员农国切趁其不备飞身救人，用头部为男孩挡住了重重的3刀。

　　连日来，农国切刀下救人的英勇事迹得到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8月14日，海南日报记者见到他时，他正准备参加下午的英雄事迹报告会。

　　“我从没想过当英雄。这件事让任何一个消防员碰上，都会做出跟我一样的反应。”这个31岁的壮族汉子露出笑容，眼神恳切：“但组织给了我这个荣誉，我就代表所有战友，把我们的心里话跟大家说一说。”

　　寒门出英雄，荣耀归故里

　　7月4日，对广西壮族自治区百色市德保县平昂屯的老乡们而言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天才蒙蒙亮，整个村子就热闹起来，大家按照提前分好的工，有的拉横幅，有的挂鞭炮，有的打扫村道，有的杀鸡备菜，有的提前赶到村口翘首等待着……那场面，“比过年还要喜庆”。

　　根据“一人立功受奖、全队共同激励、全家共享荣光、家乡共享荣耀”的新荣誉机制，海南省消防救援总队决定为农国切“送奖到家乡”，让亲友们见证他获得“个人二等功”和“优秀共产党员”等荣誉的重要时刻。这一天，就是农国切一行抵达的日子。

　　“车子刚刚开到村口，鞭炮和锣鼓就震天地响了起来。”农国切的堂哥鲍国疆记得，乡亲们簇拥着车子，一边鼓掌一边欢呼，聚集到农国切的家门口——他的父亲、大姐、哥哥早已身披绶带等在这里，满眼泪花。

　　农国切的大姐农彩飘告诉海南日报记者，农国切刚满6岁就失去了母亲，姐弟5人由父亲独自抚养。为了分担家庭压力，弟弟从小学起就开始帮着家里干农活。她还记得，一次地里玉米丰收，才上六年级的弟弟不用别人搭手，把一袋袋80斤重的玉米一次次地扛在了稚嫩的肩上。

　　“农国切初中起就帮家里管理收支，从来没有乱花一分钱。在学校里，同学们一餐吃五六块钱，而他只舍得吃两三块钱。我们劝他别那么省，他却说‘能吃饱就行’。”鲍国疆说，高中毕业就去当兵，也是农国切自己拿的主意。除了深埋在心里的“军旅梦”，农国切还为着父亲考虑：“当兵不用家里出钱。你都养了我十几年了，该留点钱给自己养老。”

　　乡亲们也记着农国切的贴心。每次休假回家，他总不忘给村里的孩子分发糖果，挨家挨户打电话请家族长辈到家里吃他亲手做的饭。这次农国切荣归故里，大家在微信群里你一笔、我一笔，连夜凑了1500多元购买食材，“我们要让他好好吃顿家乡菜。”

　　发狠练体能，巧手揽细活

　　庆贺的人群散去，农国切终于可以和家人好好说会儿话——天一亮，他就要踏上返程，救援站里还有许多工作要做。

　　这一次，他终于可以不再报喜不报忧，把这些年的经历细细道来。

　　2009年底，农国切应征入伍。深受汶川地震中抗震抢险的消防员的感染，他对这份职业充满向往：“这是一支‘养兵千日、用兵千日’的特殊队伍，一天24小时都准备着应对处置各类灾害事故。我上学接受了社会资助，也想用自己的方式回报社会。”

　　刚入伍时，他是队里最瘦小的一个，训练成绩也不尽人意。但他深知，强健的身体对于消防员的重要性——把体能和技能提高一点，就能在火场多救几个人，也能为战友们多分担几分风险。

　　战友们都说，那段日子里，农国切是对自己“发了狠”。每天训练结束后，他都留在场地加练，俯卧撑、负重跑、攀爬横渡……最累的时候，只想靠着墙休息一会儿，这样站着站着，竟就沉沉睡去。

　　宝剑锋从磨砺出，从跑步时落在队伍后头，到与大家你追我赶，再到创下队里的新纪录……不知从哪天起，从跑步攀爬到游泳潜水，空中、地上、水里的项目，农国切无一不是名列前茅。

　　“入队第二年起，他就多次被选拔参加全省消防业务技能比武竞赛，还曾拿下个人攀爬横渡全省第五名的好成绩。”新英湾消防救援站指导员梁永胜说，农国切的成绩并非蛮干而来，他虽然嘴里话少，但脑子里想的事情很多。

　　入伍以来，农国切一有时间就钻研业务，先后发明了灭蜂火焰喷射器、便携式喷雾洒水车等多种小装备。前不久为防控疫情，他还给队里制作了几个脚部洗消器。

　　“桌子、凳子、架子，只要我们给出图纸，他基本都能造出来。最近队里打算让他做一个房屋模型，用于研究浓烟下疏散群众的战术。”梁永胜说，别看这些都是“分外的事”，但农国切从来不会拒绝。

　　前段时间，有人发现农国切休息时总往训练塔后跑，过去一看才知道是水管漏了，他已经和工人们一起修了好几天。平日里，救援站旁的流浪猫也是他收拾剩饭剩菜去喂。梁永胜笑说：“他一放假，猫儿们就饿得嗷嗷叫。”

　　农国切听了也笑：“这有什么，看到的事儿，能做一点就做一点。”

　　发挥狼性韧性，敢闯刀山火海

　　说到农国切，新英湾消防救援站消防员刘景涛直言：“对新兵来说，他就像我们的‘老大哥’。”

　　快速携带收放消防高压水带是消防员的基础技能，但这看似简单的动作在实际操作中要达标并非易事。“有的同志姿势不规范，增加了时间成本，降低了救援效率。”刘景涛说，每次集体训练后，农国切都要对他们点对点讲授、手把手教学，直到教会为止。

　　“可以说，他用自己的‘狠劲’和‘巧劲’，激发了整支队伍的‘狼性’和‘韧性’。”梁永胜说，正是凭着这股“狼性”和“韧性”，农国切和战友们在消防救援任务中，啃下了一块又一块“硬骨头”——金海浆纸厂露天堆场火灾扑救、超强台风“威马逊”抗灾救援……进入消防队伍的11年间，农国切一共参与了100多次灭火救援行动，抢救遇险群众100余人，疏散受灾群众1000余人。

　　刘景涛记得，一天深夜，警铃突然响起。有火情！大家立即翻身下床，穿好战斗服赶往事发地点。

　　经过现场勘查，起火点是一座民宅里的厨房，由于周边堆积着木柴和干草，火势不断蔓延且越烧越猛。更令人揪心的是，与厨房相连的卧室，墙体被烧得黢黑，两名被困房内的老人已经无法回应消防员的呼喊。

　　事不宜迟，农国切主动请战破门而入。“当时屋子里浓烟密布，温度特别高，手电筒开到最亮也照不清楚。”刘景涛说，面对民房随时可能倒塌的风险，农国切硬是踩着火焰、顶着火烤，摸索着把老人从大火里“抢”了出来。

　　2015年的海南炼化“5·26”S-Zorb装置火灾扑救中，农国切同样表现出色。面对冲天火光，他负责指挥一门水炮对着火装置进行冷却。

　　“当时，不远处还有油罐等危险品，我们既要考虑救援效率，又要预防水枪冲击导致着火装置变形倒塌或发生爆炸。”农国切说，每一次出警，他和战友们不仅要抱着必胜的决心，更要做好受伤甚至牺牲的准备，“‘刀山敢上，火海敢闯’，这就是我们的战斗精神！”

　　遇险当机立断，飞身刀下救人

　　在这次信立小区的救援活动中，农国切同样将这种战斗精神发挥到了极致。

　　他回忆，当天接警后，新英湾消防救援站派出了4辆消防车和20名消防员，支队全勤指挥部也遂行出动。

　　事发现场，一名男子一手揪着一个男孩的衣领，一手挥舞砍刀砍向身旁的汽车。在他身后，一座单元楼的入口，几辆电动车燃烧产生的大量有毒高温浓烟不断涌入楼栋，楼上受困的居民惊慌失措、大声呼救。

　　“情况十分危急，男子用刀抵着孩子不让人靠近，还不时捡起石头和杂物向我们丢来。僵持下去，楼上的居民很可能因浓烟入室而中毒窒息，火势一旦蔓延到旁边的电梯间和配电房，整栋楼都可能燃烧起来，后果不堪设想。”农国切说，与带队指导员商量后，他们决定绕到相邻楼栋，通过架设拉梯跨进失火楼栋堵截控制火势。

　　经过尝试，农国切发现两栋楼之间无法连接，只好下楼准备归队另想办法。谁知，刚撤到楼下，他便看到男子松开男孩，正背对着他们走到路旁，准备把其他电动车推到火里烧毁。

　　说时迟那时快，农国切当即飞奔向前，一把抱住男孩向安全地带撤离。“没想到他那么敏感，马上转身举刀向我们冲来。”看着明晃晃的砍刀，农国切条件反射般把男孩护在怀里，“只听头顶‘咣’的一声，我反身把他撞倒在地。他倒地后又挣扎着，往我头上重重砍了两刀。”

　　形势发生逆转，旁边的民警立即冲上前来，夺去男子砍刀并将其牢牢按在地上；消防员则迅速上前灭火，登楼搜救和疏散人员。确定男孩安全后，农国切也加入了搜救队伍。

　　归队后，看着头盔上深深的刀痕，农国切也感到后怕：“如果他砍偏一点，砍到我的脖子就麻烦大了。”

　　有人问他：“那要是砍到手脚呢？”

　　“那倒不怕。一只手、一条腿，换一个孩子的命，值了。”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更何况，楼上还有18名被困群众呢！”

　　家有坚强后盾，铁汉亦是柔情

　　“一只手、一条腿，换一个孩子的命，值了。”这句“铁汉语录”，其实蕴藏着农国切的满满柔情。

　　他告诉海南日报记者，他的女儿刚满一周岁，“当时，我看着男孩惊恐的样子，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女儿。”

　　去年8月，农国切和妻子关连件的女儿出生了。因为工作原因，他没能全程陪产，但关连件没有怨言：“他选择了这份工作，就要扛起肩上的责任；我选择了他，就要包容他偶尔的缺位，支持他舍小家、顾大家。”

　　相处十余年间，关连件一直是丈夫的坚强后盾，从广西一路追随，在海南相守陪伴。孩子出生后，关连件的父母也特地从老家赶来，为小两口减轻负担。

　　“他平时不爱说话，不会设计什么浪漫桥段，却一直用自己的方式照顾这个家。”关连件说，每次休假，丈夫都留在家里，除了陪伴女儿之外，还承包了所有的家务，“唯一的休闲，就是到河边安安静静地钓会儿鱼。”

　　和大多数消防员一样，农国切很少向妻子提到工作，出警时也不会提前报备。“每次听到消防车驶过的声音，我的心里就会揪成一团，盼着他收队后能报声平安。”关连件说，就连这一次，也是同事发来网上的视频，她才知道丈夫在出警时为一个孩子挡了刀。

　　“视频里没有交代他有没有受伤，我抖着手赶紧给他打过去电话。头几声响铃没人接，我紧张得心跳都要停了。”关连件说，即便听到丈夫沉稳的应答，她还是放不下心，开着车就往救援站赶。不巧的是，农国切已请了假，刚回到家准备当面向她报声平安。

　　没等夫妻俩说上话，农国切就被急召归队。送丈夫回去的路上，关连件一言不发，只在丈夫下车前，轻轻地握了握他的手，“他大概不知道吧，看着他上楼的背影，我在车里痛快地哭了一场，把这些年的牵挂和心疼都哭了出来。”

　　同样放心不下农国切的，还有远在广西的亲友们。得知儿子立功的消息，农国切的父亲没有笑容，沉默着喝了好多酒。当戴着鲜艳绶带、身穿笔挺制服的农国切出现在村口，看着他长大的姑姑农彩莲泪水夺眶而出。

　　“我陪家人的时间太少，给他们的担心太多。”农国切告诉海南日报记者，按原计划，他还有一年多就要离队。因为这次立功，组织将他从二级消防士提前晋升为一级消防士，这意味着他还有4年多的时间，可以奋战在热爱的消防救援战线上。

　　农国切说，对于家人，他只能说一声抱歉，“但对于党和人民，我一定会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荣誉，牢记习总书记对消防救援队伍‘对党忠诚，纪律严明，赴汤蹈火，竭诚为民’的殷切嘱托，用实际行动为这抹傲人的‘火焰蓝’增光添彩！”（本报洋浦8月16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