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特约撰稿 李季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石黑一雄擅长借用科幻、魔幻或侦探小说的外壳，构建关于“时间、记忆与自我欺骗”的故事，小说《克拉拉与太阳》依然围绕着这一核心旋律进行变奏。

　　书中的主角克拉拉是个机器人，她有一颗善良的心，一直为自己所服务的家庭尽心竭力，最后为了让主人乔西恢复健康而与太阳签下契约，献出了维系自己活力的能量，走完了自己作为机器人的一生，最终被抛弃在垃圾场。

　　克拉拉的悲剧在于，她具有完备的人类情感却始终被人类当作机器。无论怎么努力，她都无法得到人类的信任和温情。母亲只想利用她，让她在女儿死后延续乔西的生命替代乔西，可乔西一康复，母亲便立刻疏远了克拉拉；画家和管家，完全将克拉拉当成一件器具，厌恶、蔑视，还想利用她；主人乔西与克拉拉也曾有过甜蜜的友谊，但只把她当成昔日玩伴甚至玩具，随着交往圈子的扩大而渐渐忽视、丢弃了她。

　　克拉拉具备绝对利他的无私人格，付出而不求回报，看懂私心却没有私心，渴求爱但不讨要爱。这样完美的性格，也许只有机器人才配拥有，即使知道人类爱她只是为了利用她，她仍然义无反顾选择献出生命。她念着母亲和乔西的好，记着母亲挺身而出保护她，记着乔西与她的深情告别，而忘记了人类对她的轻视、淡漠，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被丢弃的，直到最后她仍怀念着人类美好的一面。表面看是太阳治愈了乔西，实际上治愈乔西的是克拉拉。克拉拉与太阳，克拉拉就是太阳。

　　《克拉拉与太阳》所要讲述的当然不仅是一个关于家庭的科幻故事。书中重点要展现的依然是人类生存的困境以及对未来的忧虑。书中的每个人都有着不如意的事，每个人都各怀伤痛。在机器人克拉拉面前，人类的虚伪、自私、卑劣无处可藏，但人性的脆弱和人在内卷社会下的生存困境也纤毫毕现。这个家庭在现实中百般无奈只有求助机器人，克拉拉正是看清了这一点，才不抱怨，甘愿为这个家庭付出生命。人类社会已经如此发达，高新科技带给我们的却不是更高的善，而是更加稳固的自私与残酷。人类制造出的机器人却对人类满怀悲悯，人类的崇高和人之为人的尊严如何彰显？在一个机器比人更高尚的世界，人类最推崇的价值反而被机器所实现，人类却依然被流行病和阶层悬殊所困扰。在这个寒炙交加的世界，人们总是要在苦与痛中载歌载行。

　　石黑一雄的小说一贯冷静、温和、克制。《克拉拉与太阳》在呈现绝望的同时也赋予了新的希望，克拉拉对太阳的信仰就是对爱的呼唤、对善的渴求。太阳总能照到我们，只要我们对生活依然有坚守、向往和追求，那我们就一定有继续前行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