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特约撰稿 曾庆江

　　央视播出的“2023中国诗词大会”第五场，“数字人”苏东坡闪亮登场，以“历史情景再现”的形式为选手出题，并与主持人、嘉宾互动，赢得观众喝彩。东坡作为千年“网红”，备受人们喜爱。事实上，自宋以来，历代画师、文人乐此不疲为东坡画像、刻像。当代也有不少影视剧通过具象化的手段来演绎东坡的生平事迹。那么历史上的东坡究竟长什么样？让我们借助相关画作和诗文一起来探一探。

　　宋代已有东坡像

　　北宋建中靖国元年（1101年）五月，从海南被赦北归的苏轼来到真州（今江苏仪征）。他重游金山寺，在那里看到好友李公麟所绘“东坡像”，深感来日无多，于是写下《自题金山画像》：“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两个月后，苏轼溘然长逝于常州。这或许是苏轼最后一次看到自己的画像。

　　《自题金山画像》既是苏轼无奈中显出洒脱的人生总结，也体现出他对李公麟为自己所绘画像是满意的。而这幅画像是十多年前的作品了。那是元祐年间在驸马都尉王诜府上的一次雅集，参加者有苏轼、苏辙、黄庭坚、米芾、蔡襄、秦观、李公麟等16位社会名流。李公麟以自己擅长的白描技法将相关人物形态画了下来，并取名为《西园雅集图》。《自题金山画像》中的画像就源于此。李公麟是丹青高手，且又与苏轼交好，因此所绘“东坡像”有相当的可信度。

　　遗憾的是，李公麟所绘《西园雅集图》早已失传，人们难以一睹东坡真容。但值得庆幸的是，参与西园雅集并观赏过李公麟画作的米芾所撰写的《西园雅集图记》流传了下来，文中明确描述了画中苏轼的形态：“其乌帽黄道服，捉笔而书者，为东坡先生。”鉴于对西园雅集氛围的向往，后人曾创作过不少李公麟《西园雅集图》的摹本，比较有影响的有南宋马致、明朝仇英等人的摹本。马致生活年代距苏轼生活年代相对较近，有可能见过可靠的东坡画像，这使得他的画作（现藏于美国纳尔逊-阿特金斯艺术博物馆）或最接近苏轼本来形象。

　　苏轼本是画坛高手，再加上交游甚广，因此有不少画家朋友。根据苏轼传承至今的诗文判断，当时至少有何充秀才、妙善和尚、李德柔道士、表祥和尚、李公麟等人为他画像，他甚至还自己亲自动手画自画像送给儿子苏迈。遗憾的是，这些画作大多未能流传下来。

　　元代东坡像流传广

　　历代苏轼画像、刻像并不少见，但影响最广泛的莫过于元代赵孟頫所绘《东坡像》。此像系赵孟頫绘于其以行书所书苏轼《前后赤壁赋》卷首。

　　赵孟頫所绘东坡相貌清瘦、形象文雅，头戴学士帽，手持竹杖，体现了赵对苏轼及其人生的独到理解。这顶学士帽系苏轼自己设计，乌纱材质、筒高檐短，不像官帽那般威严，展现了文人的儒雅，因此受到人们的追捧，被称为“东坡帽”，以至于出现“人人皆戴子瞻帽”的盛况。这也是后来历朝历代画家、文人表现苏轼形象不可或缺的图像元素。林语堂名著《苏东坡传》就是以赵孟頫所绘《东坡像》作为扉页画。

　　当代不少与苏轼相关的出版物，在配画方面也多选用赵孟頫的《东坡像》，可见这幅画作影响深远，符合很多人对苏轼的想象。但是，我们依然有必要追问一句，这真的是东坡原貌吗？宋代虽然没有典型的东坡像流传下来，但不少文献透露的信息依然可以让我们想象苏轼的形象。比如邵博的《河南邵氏闻见后录》曾记载苏轼取笑秦观多髯，可见苏轼胡须不多。黄庭坚《东坡先生真赞》中有“眉目云开月静”的描述，表示苏轼眉清目朗，即眼睛不大，眉毛不浓。米芾在《苏东坡挽诗五首》中说“方瞳正碧貌如圭”，意思是脸型较长。民间也有苏小妹嘲笑东坡的诗句“去年一滴相思泪，至今未流到腮边”，正好与其长脸特征相吻合。苏辙也在诗中提到过苏轼身材修长。对照以上信息，赵孟頫的《东坡像》只是部分符合东坡的形象特征，明显具有文人想象的成分。

　　东坡谪居儋州三年，留下诸多故事。据说有一次他拜访黎子云，途中遇雨，于是找农户借斗笠、木屐而归，因搭配不协调，被不少妇女、儿童相随而笑。老朋友李公麟听说这个故事之后，便创作了《东坡笠屐图》。李的这幅画现已失传，但明朝朱之蕃的摹本却传承至今，影响深远。现代画家张大千也曾创作《东坡笠屐图》，并题款曰：“东坡笠屐图，仿元人任子明笔。辛巳六月朔一日，敦煌莫高窟作，蜀郡张大千爰。”张大千笔下的苏轼是美髯公，是模仿元代画家任仁发（字子明）的作品，而且极有可能受到了元杂剧《苏子瞻风雪贬黄州》的影响。在这部作品中，苏轼属于“末”角，因此需要装扮上大胡子，再配上大肚子。这是相关画作中另一种风格的东坡形象。

　　当代影视剧中的东坡

　　苏轼曲折的人生经历及独特的人生体验，也使他成为当代影视剧表达的重要对象。影视表达，使得存在于大众想象中的苏轼形象被具象化、定型化。不同影视剧中的苏轼由不同的演员扮演，从而呈现不同的形态，这也使苏轼以更丰富的形象存活在大众记忆中。

　　20世纪90年代，陈兴明导演的20集电视剧《苏东坡》（又名《千古风流苏东坡》）中的苏轼由孙松扮演，从苏轼金榜题名名震京华开始，以其大起大落的政治命运为背景，集中展现了他丰富多彩的人生，如爱情、友情、诗文、政绩、苦难等，给人们认识历史和思考社会提供了鲜活的视角。

　　2012年，由王文杰执导、冷成金编剧的44集电视剧《苏东坡》，则在史实的基础上，适当融入一些民间传说，讲述了苏轼曲折而波澜壮阔的一生，从苏轼兄弟进京赶考一直到苏轼病逝于常州，对于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有着积极的意义。剧中的苏轼由陆毅扮演，展露出儒雅风流和刚正不屈的性格特征。

　　2020年播出的电视剧《清平乐》主要讲述宋仁宗年间的故事，也有苏轼出场，尽管只是配角，却也给了我们很大的惊喜。在第60集，苏轼在粉丝的千呼万唤中终于出场了——那是嘉祐二年（1057年），欧阳修担任主考官、梅尧臣担任主要阅卷人，苏轼和苏辙兄弟进京赶考，二人同中进士，与他们同中进士的还有很多后来对宋朝历史产生重要影响的人物，因此这一榜被称为“千年第一榜”。苏轼虽然在剧中戏份不多，但其才华横溢、敢于担当的形象依然让人印象深刻。

　　一千个读者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同样，一千人心中就有一千个东坡形象，尽管形态各异，但东坡精神的内核却是一致的。他乐观从容、随缘自适；他达观自在、超然洒脱——“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他是大众心中的“千年英雄”。

　　（作者系苏州大学传媒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