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松绿
绿荫浓浓,浓浓绿荫。汽车一路穿行,来到亚龙湾的“榕树隧道”。树影交错,交错树影。枝条拂过,夏日宁静的风拂过,风里有海的味道,来到水清沙白的亚龙湾(古称琊琅湾)。
汽车一路穿行,转了几个弯,穿过那树、那田、那槟榔树下的小房子。玫瑰,玫瑰。大片大片的玫瑰。在通往大海的路上竟有如此多玫瑰。粉红深红、浅白香槟,不是姚黄魏紫,却也香气氤氲、惹人驻足。
这里是村庄博后,亚龙湾畔的博后,玫瑰谷中的博后。
十年之前,或者更早,博后村一个个年轻人离开这片还没有玫瑰的海边盐碱地。他们坐上摩托、小巴、大巴、轮渡和火车,走到粤地、中原和北国。在那里,他们和所有异乡人一样求学、做工,和所有异乡人一样打拼、奋进。
冬日凛冽的空气、热气腾腾的公共浴室、陌生的异乡乡音、没有椰影的道路、没有榕树长须的高大树木,都会不经意间让人涌起思乡的情愫,让人不由想起自己那曾被清《崖州志》描述为“白玉”的家乡——琊琅湾,想起那静静栖在月牙海湾边的小村庄。
500多年前,明朝琼籍大学士、被誉为“海南三贤”之一的丘濬离开故乡海南。他步行、坐车、坐船,一路跋涉,离家的背影越来越远,赶考的步伐终至离家数千公里的京城。在京四十余年间,这位理学大家的思乡之情总在诗中:“不知游子在万里,今夜魂神宁不宁”“云海欢游地,别来今几何?壮心随日减,归思入秋多”……在京的最后几年,他陆续呈上十三道奏章请辞还乡,却终老也未能回到故乡,一解那古老的乡愁。
乡愁一直在时代变迁中流动。从南向北、再从北向南,从东向西、再从西向东,还有许多则是去国万里,而“故乡的云”始终跟着游子们的脚步,不曾消散。
乡愁云卷云舒,博后村许多游子的生命轨迹,却于其中慢慢绽放出不一样的色彩。在又一代“闯海人”手中,博后村的盐碱地奇迹般长出了玫瑰。这不是自唐朝开始就有的平阴玫瑰,也非明朝就有的妙峰山高山玫瑰,更不是有无数传说的大马士革玫瑰、路易十四玫瑰或土耳其玫瑰……这是热带海岛玫瑰,是素喜温带的玫瑰在热带的全新绽放,是带着海盐气息“可盐可甜”的玫瑰。
玫瑰初成之时,博后的游子可能尚未感受到家乡“玫瑰谷”的牵绊。也许他们无数次走过商场的橱窗,路过众多拥有美丽名字的玫瑰产品——午夜玫瑰、丝绒玫瑰、无人区玫瑰、玫瑰陛下、玫瑰皇后、玫瑰巧克力等,却并未意识到那沁出诱人香气的玫瑰家族和自己的关系。
渐渐地,在海岛玫瑰的牵绊下,许多游子返乡。他们坐火车、轮船、飞机、汽车,一路回到家乡博后,成为种花人、护花人,成为玫瑰花丛中小小民宿的主人。他们的乡愁,在家乡的花中得到释放,而这并不是停留在博后最后的乡愁。
博后的乡愁,可能还远在十年之后。
两年前、五年前、十年前……一个热爱民宿的上海年轻人来到这里,一个热爱大海的北京年轻人来到这里,一个热爱玫瑰的东北年轻人来到这里……
如今,还有越来越多人离开家乡来到博后村,因为海、因为花、因为美好、因为明天。他们在这里开始自己新的事业、新的生活和新的人生,也在书写新的玫瑰故事。
村庄博后,将会流淌越来越多逆流而行的乡愁。
也许在十年后的某一天,在这里扎下根的他们,看着身披斗篷、身穿花衣、缓缓移动在玫瑰花田中的种花人,在热带阳光照耀下、在氤氲香气环绕中,会骤然涌起属于他们的乡愁——想起北国高远明净的秋季天空,耳边划过绵延不绝的鸽哨儿,还有茫茫大雪中咯吱咯吱的脚步声;想起江南水乡的旖旎和船桨,想念吴侬软语的亲切……
而博后,已是他们无法割舍的新故乡。

